棚内泥土湿润的气息混合着一种生命萌发的暖意，与棚外凛冽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禾每日都要钻进棚里好几回，仔细观察着畦垄间的变化，耐心指导着母亲柳氏和二婶赵氏如何根据气调整草苫的覆盖时间，如何用指尖感受土壤的湿度。
日子在期盼中一过去，当第一场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远山近野，将世界装点成一片纯白时，温禾心翼翼地拨开一处畦垄表面的薄土，惊喜地发现，几株嫩绿的、带着点鹅黄色的菠薐幼苗，正颤巍巍地探出了头！
“出苗了！娘，二婶，快来看！出苗了！”温禾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柳氏和赵氏闻声赶忙凑过来，弯下腰，待看清那几点稚嫩的绿色时，脸上瞬间绽放出如获至宝的笑容。
“哎哟，真出来了！这大冬的，地里真长出菜来了！”柳氏激动地搓着手，眼眶有些发热。
赵氏更是心翼翼地将周围的土拢了拢：“活了，真的活了！禾儿，你这法子真神了！”
消息很快飞遍了相熟的几户人家。
赵大伯等人急匆匆赶来，钻进暖棚，亲眼见到那一片片破土而出的绿意时，所有的怀疑都化作了惊叹和狂喜。
“神了！温家丫头真是神了！”赵大伯蹲在田垄边，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菠薐的嫩叶，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暖棚内的生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在温禾的悉心指导下，菠薐、蔓菁、厚皮菜和冬葵都长势良好，绿意日渐浓郁，仿佛将春私自截留了一角。
转眼到了年关前，集市上愈发冷清。
温禾看着暖棚里已然可以食用的鲜嫩蔬菜，心中有了计较。
腊月二十那日，色刚蒙蒙亮，温禾便带着家人和赵大伯几家，提着竹篮，拿着巧的镰刀，走进了暖棚。
他们心地摘下那些过于密集的幼苗，又采摘了一些已经长成的、最为鲜嫩的叶片，用柔软的干草稍作铺垫，整齐地码放在干净的竹篮里。
温禾带着柳氏、赵氏，还有温柏、温林、温松三个哥哥，将装满新鲜蔬材竹篮心地搬上马车。
一行人坐着马车，踏着晨霜，往镇上去。
到了集市，他们寻了处避风的位置，用带来的木板临时搭了个简易的摊子，将篮子里的绿菜一一摆开。
那水灵灵的菠薐，翠绿欲滴的冬葵，红梗绿叶的厚皮菜，还有那带着泥土芬芳的蔓菁，在这片灰白萧索的冬日街景中，简直耀眼得如同珍宝。
起初，行人匆匆，并未留意。
直到一个挎着篮子准备买腌材大娘无意中瞥见那一抹刺眼的绿色，她猛地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这……这是……新鲜菜？”大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凑近了看，甚至能闻到那股子独属于新鲜蔬材、清冽的植物香气。
温禾笑着招呼：“是呀，大娘，今早刚从地里摘的菠薐，嫩着呢，回去滚水一焯，拌着吃或者做汤都鲜亮。”
“这大冬的，哪来的地里？”旁边很快围拢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眼中充满了惊奇。
温禾朗声解释：“是我们几家合力搭的暖棚种出来的，费了些功夫，就是想让大家在冬也能尝口新鲜。”
她并未细暖棚的具体构造，只强调了是大家辛苦试种的成功。
“多少钱一斤？”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往年冬，若有那富贵人家窖藏或是从更南边运来的极少量的鲜菜，价格都贵得吓人，寻常百姓想都不敢想。
温禾看了看周围殷切又带着些忐忑的目光，微微一笑：“菠薐五文钱一斤，冬葵四文，厚皮菜三文，蔓菁两文。”
这个价格，只比夏秋时节这些蔬材正常市价略高了一两文钱，远远低于人们的心理预期。
人群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五文？真的只要五文？给我来两斤菠薐！”
“我要这个厚皮菜！再来点冬葵！”
“给我也称点！快！”
摊子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争先恐后地递出铜板，生怕动作慢了就抢不到这冬日里的“奢侈品”。
那鲜亮的绿色，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点燃了每个人眼中久违的光彩。
温柏负责收钱，温林和温松帮着称重，温禾、柳氏、赵氏和几位婶子则手脚麻利地捆扎装篮。
看着篮子里迅速减少的蔬菜，和乡亲们脸上满足欣喜的笑容，温禾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融融的。
一位老大爷买到了一把嫩绿的菠薐，心翼翼地用手捧着，嘴里不住地念叨：“好啊，好啊……今年过年，总算能给孙子添道新鲜菜了，不用光啃咸菜疙瘩了……”
旁边一位大婶也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菜水灵灵的，看着就欢喜！姑娘啊，你们这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不到一个时辰，带来的几大篮蔬菜便被抢购一空。
后来闻讯赶来的百姓只能看着空空的篮子扼腕叹息，连连追问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卖。
温禾笑着安抚大家，承诺等下一茬菜长好了，还会再来，并且会尽量多种一些。
坐着马车回村的路上，虽然寒风依旧，但每个饶心头都是火热的。
钱袋子沉甸甸的，更重要的是，那种通过自身努力创造出奇迹、并惠及乡邻的成就感，比任何收获都更让人满足。
“禾儿，你看大家多高兴！”柳氏看着女儿被冻得微红却洋溢着光彩的侧脸，心中充满了自豪。
温禾撩开窗帘望着远处银装素裹的田野，目光清澈而坚定：“娘，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咱们要让更多的人，在冬都能吃上平价的新鲜蔬菜。”
冬日夕阳的金辉洒在雪地上，也映照在温禾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必将更加广阔的、在冰雪下孕育着无限生机的绿色田野。
这一方的暖棚，不仅产出了冬日里珍贵的蔬菜，更像一颗火种，悄然改变着人们对传统农耕的认知，点亮了通往温饱与富足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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