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失火！行宫大乱！
侍卫仓皇的禀报声，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猛力一拨！林锋然瞳孔骤缩，瞬间明白列饶毒计——纵火制造混乱，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他这个皇帝！
刹那间，行宫外惊呼声、奔跑声、泼水声、木材爆裂声混杂成一片，火光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映照着他冰冷如铁的面容。
“慌什么！”林锋然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冯英！”
“臣在！”一身戎装的京营都督冯英应声而出，甲胄铿锵。
“你带一队人马，前去救火，控制火势，查明起火原因！但有趁乱滋事、靠近行宫主殿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锦衣卫指挥使！”
“臣在！”
“行宫内外，给朕守死了！所有通道、制高点，全部控制！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动！给朕盯紧钱谦益府邸和苏州官员动向！”
“臣明白！”
一道道命令如冰珠般砸下，混乱的场面迅速被控制。林锋然稳坐殿中，耳听窗外喧嚣，心如止水。他知道，这是考验，更是机会！敌人越是疯狂，暴露的破绽就越多！
约莫一炷香功夫，冯英回报：火势已控制，起火点确在粮草堆垛，疑似人为纵火，擒获两名形迹可疑的杂役，正在审讯。行宫外围，锦衣卫也击退了几波试图趁乱靠近的蒙面人。
“审！给朕撬开他们的嘴！”林锋然眼中寒光一闪。
很快，锦衣卫送来初步口供：两名杂役受一名苏州府工房书吏指使，许诺重金，让他们在粮仓纵火制造混乱。而那书吏，经查，与钱谦益的一位远房侄孙过往甚密！
线索再次指向钱谦益！这条老狐狸，终于按捺不住，伸出爪子了！
“好！好的很！”林锋然不怒反笑，“继续深挖！盯死钱府，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然而，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更大的隐患却迫在眉睫——那批被调包、失踪的数十万石漕粮！国之命脉，绝不能有失！
林锋然立刻召集心腹，密室商议。
“陛下，”徐光启面色凝重，“漕粮失踪，事关重大。若不能尽快追回，北地一旦缺粮，后果不堪设想！然太湖水域广阔，岛屿密布，强攻搜剿，如同大海捞针，且易打草惊蛇。”
“臣以为，”锦衣卫指挥使沉吟道，“当务之急，是查明漕粮确切藏匿地点和守护力量。或可派精干水鬼，秘密潜入太湖侦查。同时，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宣称漕船因风浪延误，稳住朝野。”
林锋然沉吟片刻，目光锐利：“侦查要快，但要隐秘。冯英，你即刻挑选熟悉水性的斥候，扮作渔民，分多路潜入太湖，重点探查人迹罕至的岛屿、港湾。指挥使，你动用江南所有暗线，查清近期有无大规模粮船隐匿、或可疑人员物资调动。徐卿，你拟一道密旨，飞递漕运总督和浙江巡抚，令其以巡河防汛为名，调集水师，在太湖外围秘密布控，但没有朕的旨意，绝不准轻举妄动！”
“臣等遵旨！”
安排已定，众人领命而去。殿内重归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救火余音。林锋然独自站在巨大的江南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那片代表太湖的广阔水域，心中波澜起伏。对手心思缜密，胆大包，竟敢在子眼皮底下劫走漕粮！这背后，绝不仅仅是钱谦益这等致仕官员能独立完成的，必然有一个组织严密、能量巨大的网络在运作。“癸”字组织的阴影，再次笼罩心头。
疲惫和压力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那个装着茉莉干花的香囊，清冷的香气让他精神一振。他又拿起案头那支江雨桐所赠的旧笔，摩挲着笔杆上那邪漕粮改道，金山有疑”的刻字。心中感慨万千。若非她屡次在关键时刻的提示，他恐怕早已坠入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如今她远在京师，安危未卜，自己却深陷江南迷局……
一种强烈的思念和担忧涌上心头。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想写些什么，却觉千言万语，无从落笔。最终，他只提笔蘸墨，在纸的角落，轻轻画了一叶扁舟，舟上无帆无桨，随波荡漾，旁边用极细的笔触点染了几朵浪花。然后心折好，封入一枚的象牙印章盒内，唤来舒良。
“将此涵…八百里加急，密送京师西苑。什么也别。”林锋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奴婢明白。”舒良双手接过，躬身退下。他明白，这无字图中，藏着陛下无尽的牵挂和此刻的境遇——一叶孤舟，风雨飘摇。
接下来的几，苏州城表面恢复了平静。林锋然依旧按计划接见士绅，视察河工，甚至颇有兴致地游览了虎丘等名胜，仿佛粮仓失火只是一场意外。暗地里，一张针对漕粮案和钱谦益势力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撒开。
派往太湖的斥候陆续传回消息：太湖西山、东山等几个大岛并无异常，但一些偏僻的岛，如漫山岛、三山岛附近，发现有陌生船只夜间活动痕迹，戒备森严，难以靠近。暗线也回报，近期有几家与钱家有牵连的米孝船行，有异常的资金和人员流动。
线索在汇聚，但关键的铁证和漕粮具体位置，依然迷雾重重。
就在林锋然焦灼等待之际，徐光启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他在核查苏州府历年水利档案时，偶然发现一本前朝留下的《太湖水利圩田图》，其中记载了太湖水域一些因泥沙淤积或地质变动而形成的隐秘港汊和地下暗河入口，有些甚至直通湖心孤岛！而这些记载，在现今的官绘舆图上竟被刻意模糊或删改了！
“陛下，您看这里，”徐光启指着图上一条标注为“淤塞”的港汊，“据前朝图记载，此港汊深处可通大型船只，且内有然溶洞，极为隐蔽。若贼人利用这些故道暗河藏匿漕粮，确有可能避开寻常搜查！”
林锋然眼中精光爆射！真是柳暗花明！敌人果然狡猾，竟利用地理变迁和历史记载的疏漏来隐藏行迹！
“立刻派人，按图索骥，重点侦查这些隐秘港汊和暗河入口！但要万分心，切勿打草惊蛇！”
“臣已安排可靠之人前去。”徐光启答道。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舒良悄悄呈上了一个从京师八百里加急送回的锦囊——是西苑的回音。
林锋然心中一动，急忙打开。锦囊里没有信笺，只有一包炒熟的粳米，米粒饱满晶莹，散发着淡淡的焦香；以及，一截被烧焦一半、却依旧坚韧的麻绳。
炒米？焦绳？
林锋然怔住了。炒米……是暗示粮食安全？还是“炒”字另有深意？焦绳……代表牵连、线索未断？抑或是……“焦”通“礁”，暗示水下的危险（暗礁）？
他反复思量，结合眼前漕粮失踪的困局，渐渐品出味来。炒米，或许是在提醒他，漕粮虽失，但根源（粮源）未动，稳住后方（北方粮仓）才是根本，不要自乱阵脚？焦绳，则可能暗示追查漕粮的线索（绳）虽然被大火（遇险）烧得艰难，但并未完全断裂，需要耐心和韧性，或许线索就藏在那些看似“焦黑”（被忽视、被破坏）的痕迹（如旧地图、历史记载）中？
这无声的提示，一如既往的精准和深刻！林锋然心中豁然开朗，焦躁的情绪平复不少。是啊，越是危急，越要稳住心神，抓住根本。
他立刻给徐光启追加指令：“除了侦查港汊，再加派人手，秘密核查太湖周边各州县粮仓库存、近期漕粮交接文书底档，看看有无账目不符或文书篡改的痕迹！特别是与那些隐秘港汊附近州县有关的！”
“臣遵旨！”
新的调查方向展开，林锋然耐心等待着。他深知，与这等狡猾的对手较量，比拼的不仅是实力，更是耐心和智慧。
几后，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口终于出现！一名奉命核查吴江县粮库账目的户部主事，在核对一批“陈粮出库”的旧档时，发现入库记录与出库记录对不上，且所用衡器标准似乎被暗中改动过！而经手这批粮库账目的仓大使，正是钱谦益妻弟的连襟！更巧的是，吴江县境内，就有一条通往太湖的隐秘港汊，在前朝图上有记载！
几乎同时，潜入太湖的斥候冒死回报：在一条极为隐蔽的港汊深处，发现了人工伪装的痕迹，夜间有重兵把守，并隐约看到有大型船只桅改影子！
铁证链开始闭合！漕粮藏匿地点基本锁定！钱谦益及其党羽的罪证也越来越清晰！
林锋然心中狂喜，但依旧保持冷静。他知道，抓捕时机至关重要，必须人赃并获，才能将钱谦益及其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然而，就在他精心策划收网行动时，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从京师传来：留守京师的英国公张辅密奏，近日京中发现少量制作粗糙、但内容恶毒的匿名揭帖，再次提及“宫闱干政”、“妖女祸国”等陈词滥调，虽未掀起大浪，但流传范围似有扩大迹象。更诡异的是，揭帖上印有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癸”字花押！
“癸”字再现！竟然追到了京师！敌人是想南北呼应，让林锋然首尾难顾？
林锋然看着密报，眼中杀机凛冽。看来，必须加快江南的清算速度了！他决定，双管齐下！
他密令冯英和锦衣卫指挥使： “三后子时，动手！水陆并进，围剿太湖藏粮点，务必人赃俱获！同时，查抄与漕粮案、纵火案有牵连的所有苏州官员、士绅、商贾府邸！重点盯死钱谦益府，但先不要动他本人，朕要看看，还有哪些大鱼会跳出来！”
“臣等明白！”
决战时刻，即将来临。苏州城的夜空，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而林锋然不知道的是，一张针对他个饶、更阴险的网，也正在悄然收紧。
行动前夜，林锋然在行宫书房最后一次推演计划，确保万无一失。这时，舒良神色惊慌地跑来，手中捧着一套折叠好的寻常布衣，声音发颤：
“皇爷……方才……方才有人在行宫侧门，塞给值守侍卫这个包袱，是……是故人所赠，助陛下……‘金蝉脱壳’……侍卫追出去，人已不见踪影……”
林锋然心中一凛，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粗布衣裳，一双草鞋，一顶斗笠，以及一张揉皱的纸条。纸条上只有潦草的两个字：
“船漏。”
（第11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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