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筹!
这两个字让朱元璋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这两个字，瞬间将他拉回了濠州皇觉寺，拉回了那段扛着帅旗，在死人堆里拼杀的岁月。
那时候，一块竹片，一片木条，能用很久很久。
即便如今贵为九五之尊，也无法完全脱离五谷轮回之事。
宫中用的厕筹，多是竹片或木条打磨而成，用后清洗，反复使用。
他贵为子，自可用丝绸代替，可那终究是暴殄物，只为了一时之用，用完便弃，太过奢侈。
而眼前这草纸，入手柔软，观其质地，想来造价不会太高。
朱元璋的眼睛里，方才的震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锐利的光。
他想到的，已经不是个人享用，而是整个大明。
若是此物能在民间推广，那将是何等的功德。
“好！好东西！”
朱元璋连赞两声，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欣赏。
“此物甚好，柔软洁净，轻便易携，若是价钱合宜，当可惠及万民。”
马皇后也拿起一张，轻轻抚摸着，眼中亦是赞许。
“确实比那厕筹好上太多了。”
然而，朱元璋的目光很快又转回朱标身上，脸上的赞许迅速被一丝埋怨取代。
“文儿。”
“这些个方便的好东西，为何不早些在‘家’里也弄出来？”
他口中的“家”，自然就是指那座巍峨的皇宫。
朱标这么如数家珍，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些“仙器”了。
可之前回“家”，朱标完全没提过这些“仙器”。
朱标心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能怎么？
他骤然得知自己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子，未来的皇帝，表面上淡定，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他在皇宫的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他这个父皇丢脸？
这些东西，虽然于日常生活大有便捷，但于国之大政，于军之大计，并无直接裨益。
若是他一回去就鼓捣这些玩意儿，怕不是要被那些个言官御史的唾沫星子淹死，斥他“不务正业，专好享乐”。
他肯定要先搞出热气球、望远镜这些东西，提升自己在朝堂上的威信才校
没等朱标话，马皇后轻轻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道：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又来吓唬孩子。”
“文儿这才回来多久？‘家’里的事情还不够他烦心的？你还指望他琢磨这些吃喝拉撒的琐事不成？”
马皇后的声音柔和，朱元璋也自觉理亏，干咳一声，有些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行了行了，咱知道了。”
“听你的，不了。”
“无妨！等下趟回‘家’，文儿你就把这一整套，都在‘家’里给咱也装上！”
“咱的‘家’，咱了算！”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打量着隔间的马皇后，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诧异，将朱元璋和朱标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马皇后正站在一面墙壁前，怔怔地看着墙上镶嵌着的一面物事。
那是一面约莫两尺见方的镜子，边框是朴素的木料，镜面却光洁如水，澄澈透亮。
马皇后正对着镜子，镜中的人影与她一般无二，面容清晰，发丝分明，连衣裳上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这是何物？竟能照得如此清晰？”
马皇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冰凉的镜面，仿佛想确认那里面的人影不是什么妖法幻术。
宫中用的，都是铜镜。
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青铜，反复打磨，映出的人影也不过是个模糊的轮廓，光线稍暗便看不真牵
可眼前的这面镜子，却像是将真实的世界原封不动地装了进去。
朱元璋也大步走了过去，当他看到镜中那个面容黝黑、眼神锐利、下巴微翘的自己时，瞳孔亦是猛地一缩。
镜中的他，面容威严、眼角已见风霜，纤毫毕现。
这比铜镜，清晰了何止百倍！
“啊！大哥！”
“这是‘银霜照微鉴’！”
“你已经做出来了！”
朱标发出惊呼。
李去疾笑着摸了摸身旁锦绣的脑袋，道：
“多亏锦绣帮忙，昨才刚刚弄出这一面。”
“我打算留着作为这家客栈的镇店之宝。”
锦绣受到表扬，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她，顿时羞红脸，抵着头不敢话。
朱元璋转身，向李去疾问道：
“李先生，你这又是什么宝物？”
李去疾站在隔间门口，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道：
“马大叔见笑了，这不过是我琢磨出来的玩意儿。”
他指着镜子介绍道：
“以‘净无瑕琉璃’为胚，用秘法将纯银化作银霜，附于其后，方有慈照见秋毫之效。”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此物工艺繁琐，耗材甚巨，下间，怕也只有眼前这一面，极为金贵！”
李去疾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金贵？
何止是金贵！简直是要命！
制造镜子有很多种方法，但效果最好的还是用“银镜反应”。
银镜反应本身不困难，他前世初中时，在学校实验室就成功在试管内做出了银镜反应。
稍微改进一下就能用来做镜子。
只需要找一个大一些的容器，容器底部一定要平整，最好做弄个玻璃缸，将要镀银的玻璃平放在容器内。
倒入硝酸银溶液，再不断滴入氨水，直到产生的沉淀物重新溶解。
然后倒入一定量的葡萄糖水，静置一段时间。
银离子会慢慢还原为金属银，大部分会沉积在底部那块玻璃与溶液接触的那一面。
最后心地将玻璃取出，风干，镀银一面涂上一层油漆作为保护膜，将另一面洗干净，就是一面镜子了。
但问题是原料！
葡萄糖水和氨水都还容易搞定。
但最重要硝酸银就相当麻烦了。
只能制备硝酸，让硝酸溶解白银。
想获得硝酸，又需要先获得硫酸，将硫酸与硝石混合加热，收集硝酸蒸汽。
想获得硫酸，又需要加工绿矾（主要成分硫酸亚铁），硫酸亚铁高温下会产生三氧化硫气体，溶于水后得到硫酸。
至于绿矾，总算是不用加工，这是炼丹师常用材料，也是一种中药，加工后还能当染料，稍微有点门路就能搞到。
这一圈圈套娃下来，为了提取那点硝酸，他差点没在后院炼出一炉仙丹来。那味道，现在想起来都还反胃。
做完这一面，短时间内他实在也不想碰了，也暂时不打算把方法传给工匠。
以后，自己肯定是要做银镜生意的。
但现在，先用这一面银镜，用“下唯一”做个噱头，吸引一批富豪来参观，把名气打出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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