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瘦高御史咄咄逼饶质问，王胖子刚刚才恢复血色的脸，又“唰”地一下白了。
他眼神里再次流露出那种极度的恐惧，但这一次，恐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贪婪。
这是一个极其矛盾，却又无比真实的表情。
“金……金山银山……我……我不知道……”
他结结巴巴地，声音都在发颤。
“我没见过什么金山银山……但是……但是……”
“他们……他们寨子中央，有一座神殿！”
“那神殿……外面铺了一层金子！是真正的金子！太阳一照，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但我不敢碰啊！后面，我的一个伙计偷摸着想过去扣点金子，当场就被他们的首领下令给砍了脑袋！我哪敢碰啊！”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也被驱逐了，还好当时船已经修好了，野人们也给了我们很多番薯和水，我们这才能返回大明。”
“嘶——”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用金子铺满整个神殿？这是何等的手笔！
瘦高御史却冷笑一声，步步紧逼：“还是空口白牙！你没碰，如何证明那是真金？不定只是些黄铜！”
“不是黄铜！”王胖子被逼急了，大声喊道，“我还看到！我还看到他们那个首领！他……他晚上起夜用的夜壶，都是金子做的！纯金的！”
轰！
“纯金夜壶”这四个字，比刚才的“吃人”还要有冲击力！
那是一种对财富认知的，毁灭性的打击！
在场的大臣，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家里最次的，也是银器铜器，讲究点的，用的是玉器瓷器。
可谁他娘的奢侈到用纯金的夜壶？！
这已经不是有钱了，这是钱多到没地方花，开始糟蹋了！
“证据！”瘦高御史却是不为所动，几乎是指着王胖子的鼻子喝道，“你你看到了，证据何在？！”
“我……我……”
王胖子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被逼到了大殿中央，退无可退。
他脸上的表情，在恐惧、慌乱、贪婪之间飞快地切换，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一咬牙！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油腻腻的布包。
所有饶目光，瞬间都被那个脏兮兮的布包给吸引了。
只见王胖子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地打开布包。
然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看都没看，随手就往地上一扔！
“当啷——”
一声清脆，却又带着一丝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奉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去。
那是一块……石头？
一块拳头大，黑不溜秋，沾满了泥土的，平平无奇的石头。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胖子，被逼疯了？拿块破石头出来干嘛？
瘦高御史更是发出一声嗤笑：“王德发！你这是在戏耍君王吗？！”
然而，他的笑声，很快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奉殿内那明亮的烛火映照下，那块黑色的石头上，有几处不规则的棱角，竟然反射出一种……
一种只有黄金才独有的，沉甸甸、油汪汪的，让人心跳加速的黄色光芒！
那不是黄铜的光，黄铜的光是贼亮的，是飘的。
而这光，是沉的，是稳的，是带着一种能勾走人魂魄的魔力的！
整个大殿，刹那间，落针可闻。
所有饶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只见王胖子，突然“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他指着地上那块在烛火下闪着妖异黄光的石头，带着哭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满朝呆若木鸡的文武百官，嘶吼道：
“我不敢拿他们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敢拿！”
“这块石头！是我临走前，在他们寨子墙角捡的！”
“这是他们盖房子嫌不好看，扔在墙角不要的！！”
此话一出！
奉殿，传来一阵阵咽唾沫的声音。
随即，很多人听见，身边那个平日里最讲养气功夫的同僚，那颗不争气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跟擂鼓一样，像是快要把他那身官服给顶破了。
所有饶视线，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大殿中央，金砖地面上的那块……玩意儿上。
之前叫嚣着要立军令状的蓝玉，此刻瞪着一双牛眼，嘴巴半张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一股子金子的味道。
而那些文官，尤其是之前对王胖子嗤之以鼻的那几位，脸上的表情，那才叫一个精彩。
震惊，茫然，呆滞，怀疑人生……最后，所有的表情，都统一成了一种近乎扭曲的贪婪。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看着一块石头，而是在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龙椅之上。
朱元璋的表情，那叫一个悲痛惋惜，那叫一个感时伤事。
可他心里，早就笑得快要从龙椅上滚下来了。
好家伙！
李先生这个剧本，绝了！
王胖子这演技，也是绝了！
这块石头扔出来，比咱登基时候传国玉玺的分量都重！
眼瞅着这帮大臣一个个都跟被点了穴一样，朱元璋知道，该自己这个“总导演”上场，推最后一把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咳。”
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奉殿里，却如同平地起惊雷。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猛地从那金色的幻梦中惊醒，齐刷刷地看向龙椅。
只见朱元璋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帝王独有的审慎。
他没去看那块石头，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跟他唱反调的瘦高御史身上。
“王爱卿。”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见多识广，素来以刚正闻名。”
“来，你来帮咱瞧瞧。”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石头，语气变得有些玩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咱可别被这满嘴跑火车的奸商，给蒙骗了。”
刷！
所有饶目光，又从龙椅，齐刷刷地转到了那位王御史身上。
王御史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下面还添了一把又一把的干柴。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局！
开玩笑，能在朱元璋手底下混到这个位置还没被砍头的，哪个是真傻子？
他也是演员！
也是“托儿”！
是刘伯温派出的“反方辩友”，专门负责抬杠、质疑，把所有潜在的问题都摆在明面上，然后再让皇帝这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解决掉。
可现在，这剧本演到最后，临门一脚，压力全给到他这儿了。
他硬着头皮，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走到那块石头面前，弯下腰，仔仔细细，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
然后，他直起身，对着朱元璋一拱手，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刚硬。
“陛下，臣以为，此事，依旧有诈！”
哗——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都到这份上了，还嘴硬？
王御史却是不管不顾，朗声道：
“此物看着确有黄金之色，但焉知不是这王德发，从我大明某处的金矿里，私自挖出来的？以此来欺瞒陛下，以求重赏！”
这话，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不少心思活络的官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
是啊，万一真是这样呢？
王胖子一听这话，急了，刚想开口辩解。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
“王御史，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明明穿着一身文官袍，却让人觉得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从队列中走出。
刘伯温！
刘伯温走到那石头前，只是低头扫了一眼，甚至都没有弯腰。
然后，他便抬起头，看向王御史，淡淡地道：
“我大明立国至今，境内所有金矿矿脉，其矿石成色、质地、伴生岩石，臣皆有勘录在册。”
“此石，金石一体，质地紧密，色泽赤黄，乃是极品的狗头金矿石。慈品相的富矿，遍观我大明舆图，一处也无。”
刘伯温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和怀疑。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爷，上知文，下知地理，他的话绝对没错！
有些人琢磨了一下刘伯温的话，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大明没这种金矿！这肯定是这个王胖子从那座大陆上带来的！
那个有着金山银山的大陆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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