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崖时，林羽正蹲在崖边的老柏树下，用匕首心翼翼地撬动一块嵌在石缝里的铁片。铁片锈迹斑斑，边缘还粘着半片破碎的衣角布料——那是少年最爱的月白色，被晨露浸得发潮，贴在石头上像一片褪色的云。
“还在找？”冷轩的脚步声踩碎了林间的寂静，他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底铺着的棉布上放着两碗热粥，“苏瑶后山溪涧边发现了些东西，让我们过去看看。”
林羽没抬头，指尖的匕首又往里探了半寸，铁片终于松动，带着一声轻响落进他掌心。他用帕子擦去锈迹，露出上面模糊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羽”字，笔画被利器划过，显得格外用力。“找到他坠崖时挂在树上的护心镜碎片了。”他声音有些发哑，将铁片放进贴身的布袋里，“这是第三个碎片，还差五块就能拼全。”
冷轩把竹篮放在青石上，揭开保温的棉罩，白气裹挟着粥香漫出来：“先吃点东西，凉了就腥了。”粥里卧着个荷包蛋，蛋白颤巍巍的，是少年从前最挑剔的做法——他总蛋黄要流心，蛋白得嫩得像云朵。
林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粥碗时指尖碰了碰冷轩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少年抢过林羽手里的粥碗，嚷嚷着“太烫了我帮你吹凉”，结果自己被烫得直吐舌头，逗得冷轩在一旁笑出了声。
“苏瑶的东西在哪？”林羽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米香漫过喉咙时，眼眶莫名发涩。
“顺着溪涧往下走，第三个水湾。”冷轩的目光落在林羽布袋鼓起的地方，“护心镜找不找得全没关系，别伤了手。”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孩子要是知道你为了几块破铁片折腾成这样，又该跳脚骂你‘本末倒置’了。”
林羽低笑一声，粥勺在碗里轻轻搅动：“他骂饶样子，你忘啦？叉着腰站在那块大青石上，脸涨得通红，我‘捡芝麻丢西瓜’，结果自己转身就踩空摔进溪里，捞上来时像只落汤鸡。”
这话让冷轩也勾了勾嘴角。他记得那阳光特别烈，少年湿淋淋地爬上岸，不顾满身泥水，先去护他怀里揣着的、给林羽买的伤药，生怕药膏被水泡化了。
两人沉默地喝完粥，竹篮里的空碗还留着余温。林羽将装铁片的布袋系紧，别在腰后：“走吧，去看看苏瑶发现了什么。”
溪涧的水流得很急，昨夜的雨让水位涨了不少，冲刷着岸边的卵石。苏瑶正蹲在第三个水湾边，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水面上漂浮的一块木牌。“你们可算来了。”她回头时眼里带着点兴奋，“看这个！”
木牌被水浸得发胀，上面用炭笔写的字晕开了大半，但还能辨认出是少年的笔迹——“林羽哥，冷轩哥，我去上游找能发光的石头，晚上给你们当灯笼！”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被水晕成了一团模糊的墨渍。
林羽伸手去捞木牌，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一股急流带得一个趔趄，冷轩眼疾手快拉住他，两人一起跪在岸边，看着木牌顺着水流往下漂，最终卡在两块巨石中间。
“他那就是为了找‘夜明珠’，要给你做剑柄装饰，才走到上游的断崖。”苏瑶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木牌肯定是他掉的，我们顺着水流找找，不定能发现别的。”
冷轩从背包里拿出卷麻绳，一端系在岸边的老树上，另一遁给林羽：“我下去捞，你在上面拉着。”溪水没过他的腿时，他忽然低头笑了笑，“这水温，跟他当年把脚伸进溪里捞鱼时差不多，冻得直哆嗦还嘴硬‘一点不冷’。”
林羽攥着麻绳的手突然收紧，绳结勒进掌心。他想起少年捞到条鱼，欢喜地地举起来，结果脚下一滑，连人带鱼摔进水里，上岸时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装鱼的陶罐，要养着给他们看“会发光的鱼鳞”。
水流越来越急，冷轩的指尖终于触到了木牌，他用力一拽，木牌带着一串水珠被捞了上来。林羽接过木牌，用帕子心擦拭，晕开的字迹下，隐约能看到刻着的爱心，是少年偷偷学刻的，总“这样才显得有心意”。
“往上游再走走吧。”林羽把木牌放进布袋，与铁片放在一起，“他去上游，不定还留了别的东西。”
三人顺着溪涧往上走，冷轩在前面探路，时不时弯腰查看水边的石头。林羽跟在后面，目光扫过岸边的每一寸土地，像在寻找失落的星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箔，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少年赤着脚在水里奔跑，手里举着块亮晶晶的石头，大喊着“找到了！你们看！”
走到一处浅滩时，冷轩突然停住脚步，指着水底一块凹陷的石头：“那里有东西。”他伸手捞起，是个的香囊，锦缎上绣着的“平安”二字被水浸得发暗，里面装着的艾草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少年亲手绣的，要给他们俩每人挂一个。
林羽接过香囊，指尖抚过绣歪的“安”字，突然想起少年绣完时红着脸“下次一定绣好”，结果第二个香囊至今还压在他的抽屉里，针脚果然整齐了许多。
雾渐渐漫了上来，将溪涧笼罩在一片朦胧里。林羽把香囊塞进布袋，与铁片、木牌挤在一起，胸口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他抬头看向冷轩，对方正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断崖，眼神里带着和他一样的怅然。
“回去吧。”林羽轻声，“等雾散了再来。”
冷轩点头，转身时踢到一块石头，石头滚进水里，激起一圈涟漪。“他总雾最适合藏秘密，”他声音很低，“不定这些东西，就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
林羽没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布袋。雾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那些散落的碎片、漂浮的木牌、浸水的香囊，不是遗失的旧物，而是少年藏在时光里的信，在每个雾起的清晨，悄悄诉着未完的惦念。
他低头看了眼布袋，里面的铁片硌着掌心，像少年从前总爱用指尖戳他的胳膊，力道不重，却足够在心上留下永远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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