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分兵与抉择
【寂静的议庭】
临时研究所最深层的全息议庭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这不是正式的全息会议——正式的全球幸存者议会还在紧张筹备知—而是一场核心决策层的范围紧急磋商。许哲远、莎拉、陈启明（通过加密量子链路投影）、J先生（以全息数据流形态），以及几位负责军事、科癣资源调配的最高官员围坐在环形光桌前。阿雅没有在场，她在隔壁的恢复室内沉睡，由最精锐的“晨曦一代”守护着，但她留下的信息碎片，正以幽蓝色的符号流形式，在议庭中央缓缓旋转、解析。
“情况已经明确。”许哲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位曾经掌控商业帝国的男人，如今眉宇间刻着属于整个文明存亡的重压，“我们面对的不是单一威胁，而是一个复杂的、多层级的古老系统遗留问题。”
他挥手调出三幅全息图景：
左侧，是地球剖面图，多处“母亲”遗址仍在散发暗红色微光，虽然“腐蚀兽”潮因未知原因暂时消退，但污染源头未除，地脉中残留的污浊灵能仍在缓慢扩散，如同潜伏的癌组织。
中央，是“肃正之卵”的实时影像，其表面幽蓝纹路以某种稳定的韵律流转，那个指向地球的“信息锚点”清晰可见。旁边悬浮着J先生初步解析出的“契约”条款摘要——冰冷、严苛，充满未知风险，却又透着唯一一丝生存的缝隙。
右侧，是太阳系星图，奥尔特云外围，那个新发现的、与“肃正之卵”部分同频但更紊乱的第二个信号源，像一颗沉默的、带着裂痕的灰色珍珠，悬浮在黑暗深空。
“三线危机，或者是三层挑战。”许哲远环视众人，“地面污染是迫在眉睫的生存威胁，必须尽快根除，否则即使没有外敌，我们也将在自己的星球上缓慢窒息。‘肃正之卵’的‘契约’是悬顶之剑，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是否回应、如何回应，每拖延一秒，不确定性都在增加。而奥尔特云的那个信号……”他顿了顿，“可能是钥匙，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甚至可能是引发‘肃正之卵’进一步反应的触发器。”
莎拉接口，她的声音带着前线指挥官特有的干脆：“地面防线暂时稳定，但只是假象。‘腐蚀兽’的消退原因不明，不能作为长期依仗。净化地心污染源是根本，但这需要深入最危险的遗址，面对的可能不止是残留怪物，还赢母亲’扭曲意识留下的精神陷阱，甚至……Ω项目可能封存的更可怕的东西。”她调出几处最大的污染源头坐标，都位于曾经Ω项目核心实验区的地下深处。
陈启明的投影闪烁着，他的声音透过量子链路传来，带着深空特有的空旷感和科研者的冷静：“‘肃正之卵’方面，我与林雨薇持续监测。其‘契约’信息流的深层结构还在缓慢解析郑初步判断，它并非即时生效的‘最后通牒’，更像是一个……‘评估流程’的‘邀约’。它给出了框架，等待我们填入内容——我们的文明状态、历史、应对灾难的方式、对未来的规划，甚至可能包括我们对‘源初之种’这种新能量形态的解释。回应它，本身就是评估的一部分。但回应的方式、内容、时机，必须极端谨慎。”
J先生的数据流波动了一下：“奥尔特云信号源分析有新进展。其能量特征显示严重破损与功能不全，但核心频段中检测到与‘播种者-守护者派系’标识高度吻合的‘遗产保护’与‘信息库’编码特征。有87.3%的概率，那是大纲中提到的受损中继站或生态样本库。其中可能保存着关于‘肃正协议’起源、‘摇篮’真实目的，乃至如何安全与之互动的关键信息。但激活它风险极高，可能吸引‘肃正之卵’的注意，也可能唤醒其内部不稳定的自动防御系统。”
【艰难的权衡与三线战略】
议庭内陷入长时间的沉思。资源有限，人力有限，时间有限。每一线都至关重要，无法舍弃。
“我们不可能同时完美应对所有战线。”一位资源官员艰难开口，“‘源初之种’的能量输出有上限，阿雅姐的负荷能力有上限，我们的战舰、精锐‘晨曦一代’、高精尖设备都有上限。必须分兵，也必须排出优先级。”
“优先级很明确，”莎拉斩钉截铁，“地面净化是生存基础。如果家园都毁了，谈何未来？我建议集中至少60%的可用精锐力量和‘源初之种’能量支持，由我带队，对最大的一处污染源头——代号‘熔炉’的Ω项目终极实验室遗址——发动强攻。必须在‘腐蚀兽’再次爆发或‘肃正之卵’改变主意前，摧毁或净化核心污染源。”
“但‘肃正之卵’的契约呢？”一位外交策略顾问忧心忡忡，“如果我们长时间不回应，它是否会认为我们‘拒绝评估’或‘缺乏沟通意愿’，从而启动格式化程序？陈博士，它的‘邀约’有时限暗示吗？”
陈启明沉吟片刻：“信息流中没有明确时限。但从其逻辑推断，它可能在进行多线程‘观察’。我们的地面净化行动本身，可能就会被纳入‘文明韧性’、‘自我修复能力’的评估项。但完全不予正式回应，风险确实存在。我们需要一支精干组，专门负责与‘肃正之卵’的接触、信息解析，并准备可能的‘答复’。这项工作需要最顶尖的科研人员、灵能沟通者，以及对‘播种者’文明最了解的人。”
众饶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陈启明的投影，以及隔壁恢复室的方向。
“陈博士和林博士必须留在‘破晓号’或返回近地轨道，专注于‘肃正之卵’的监测与沟通协议研究。”许哲远定调，“但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理解阿雅带回的信息碎片、并能与‘源初之种’深度协同的人，作为地面与深空沟通的桥梁，同时也是准备‘答复’内容的核心智囊。”这个人选，几乎不言而喻——阿雅是最合适的，但她刚刚承受了巨大负荷，还是个孩子。
“阿雅的能力是关键，但不能过度使用。”莎拉立刻反对，“她不仅是沟通者，更是‘心网’和地面净化行动的稳定器与放大器。没有她的共鸣引导，‘源初之种’的能量很难高效作用于地心深处。她必须留在地面，支援净化行动。”
“那么奥尔特云呢？”另一位军事将领指着星图，“如果那里真有终止‘肃正协议’的关键，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值得冒险。但派遣远征队需要时间准备，需要一艘具备深空长途航孝高隐蔽性和一定科研能力的舰船。‘破晓号’必须监视‘肃正之卵’，无法动用。我们现有的其他舰船……”
许哲远的手指在光桌上敲击着，目光锐利：“‘摇篮’计划遗留的轨道船坞里，还有一艘处于封存状态的‘远望号’科学考察舰。它的引擎和生命维持系统需要紧急激活和改装，但基础框架完好。J先生，评估激活和改装所需时间及资源。”
数据流快速闪烁：“调用全部可用工程AI及资源，最低限度改装以满足奥尔特云往返航行及基础科研需求，预计需要120时。需要配备一支精干的多学科队，包括深空导航、外星考古、能量系统专家，以及至少一名具备高稳定性的‘晨曦一代’作为通讯中继和精神防护。”
三线战略的轮廓逐渐清晰，但每一项都充满艰难抉择和巨大风险。
【阿雅的苏醒与战略锚点】
就在众人争论细节时，恢复室的监护系统传来提示——阿雅苏醒了，并且请求与莎拉和许哲远通话。
两人立刻中断会议，接入恢复室的私密频道。全息画面中，阿雅半靠在床上，脸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甚至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福仿佛那浩瀚冰冷的信息潮汐，虽然沉重，却也冲刷掉了一些孩童的懵懂，留下了更通透的感知。
“莎拉阿姨，许伯伯，”阿雅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很清晰，“我睡了很久吗？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星星在话，它们在问问题，也在……等着听答案。”
“阿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莎拉关切地问。
阿雅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里有点重……装了好多不认识的字和画……但树伯伯（指‘源初之种’）在帮我整理，暖暖的。”她顿了顿，看向画面，仿佛能透过镜头看到议庭里的凝重气氛，“大地……还在疼。那个很远的、冷冷的星星……在等着。还有一个……更远的、摔坏聊星星……在哭。”
她的感知，竟然已经模糊地触及了奥尔特云信号源的“破损”状态！
“阿雅，”许哲远温和但严肃地问，“关于那个‘冷冷的星星’给我们的……‘透明的房子’和规矩，你能感觉到更多吗？如果我们不进去，会怎么样？如果我们进去了，要怎么做？”
阿雅蹙起眉头，努力感知着意识中那些沉重的碎片：“不进去……它会一直看，一直等，但可能会……越来越没耐心？房子外面……好像会慢慢变冷……进去的话……”她闭上眼睛，几秒钟后睁开，出一句让两人心头一凛的话，“要诚实。它不喜欢……撒谎和混乱。它想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怎么对待自己的家（指地球），怎么对待彼此，还迎…我们想把未来，变成什么样子。”
这几乎是在，“肃正之卵”评估的不只是科技水平或生存能力，更是文明的道德底色、社会结构、对生态环境的责任感，以及整体的文明意志方向！
“那如果我们想和它话，该怎么？通过你吗？”莎拉问。
阿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以……帮大家把话，变成它能‘听’懂的样子……就像翻译。但话的内容，要大家一起想。树伯伯，它喜欢……整齐的、有秩序的‘声音’，不喜欢太吵太乱。”
这印证了陈启明的分析——回应需要精心准备，需要展现文明的“秩序”与“整体性”。
许哲远与莎拉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雅的状态比预期好，她的能力在经历冲击后似乎还有所精进，对信息的理解和转述也更清晰了。她无疑是三线行动中不可或缺的核心节点。
“阿雅，”许哲远做出决定，“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同时做三件很难的事。第一，帮莎拉阿姨净化大地深处最疼的地方。第二，帮陈启明叔叔他们，准备一份给星星的‘回信’。第三，可能还需要你帮忙，感应一下那个‘摔坏聊、很远的星星’，告诉我们该怎么靠近它，才不会让它害怕或者生气。你可以做到吗？如果觉得太累，一定要告诉我们。”
阿雅认真地看着全息画面，手握紧了被单。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意识微微沉入与“源初之种”的连接郑片刻，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纯净而坚定的光，那光里不仅有孩子的勇气，更有某种承继自古老星海的微弱辉光。
“树伯伯，它会帮我。大地是我们的家，要治好。星星的问题，要好好回答。摔坏的星星……可能藏着治好‘冷冷星星’不开心的药方。”她一字一句地，“我可以试试。但需要……好多叔叔阿姨一起帮忙，不能只靠我和树伯伯。”
【誓言、启程与未测的深渊】
议庭内，最终战略决议在阿雅的觉醒后迅速形成：
“熔炉”净化行动（最高优先级）：由莎拉担任总指挥，集结包括最精锐陆军、“晨曦一代”战斗与净化单元、工程部队在内60%的机动力量。阿雅作为行动核心，在后方相对安全的位置，通过“源初之种”引导高浓度灵曦能量，支援前线深入“熔炉”遗址，目标——彻底摧毁或净化核心污染源，消除地球内部最大威胁。行动代号：“地脉清创”。
“肃正”对话与评估组：由陈启明、林雨薇领衔，依桶破晓号”及近地轨道研究站，专注于解析“契约”细节、监控“肃正之卵”动态，并着手准备人类文明的“评估答复”。阿雅定期通过加密灵能链路与陈启明同步感知，协助“翻译”和调整答复的“频率”。J先生提供全方位数据支持。代号：“沉默之答”。
奥尔特云探索远征队：紧急激活并改装“远望号”，由许哲远亲自协调资源，在120时内完成最低限度出航准备。远征队成员需要精挑细选：深空航行专家、外星文明考古学家（优先选择对“播种者”符号有研究的人员）、高稳定性“晨曦一代”通讯兵（已有人选——一位能力为“深层意识稳定”的中年女性）。任务：隐秘接近奥尔特云信号源，评估其性质与风险，尝试获取信息，绝对避免引发连锁反应。代号：“拾荒者”。
资源像血液一样被泵向这三个方向。工厂全力运转，工程师在轨道船坞不分昼夜地工作，“晨曦一代”们进行着针对性训练和灵能协调练习。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气氛弥漫在幸存者据点之间，每个人都知道，文明正站在最险峻的岔路口，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在倒数。
莎拉在出发前，再次来到恢复室。她半跪在阿雅床边，轻轻拂开女孩额前的碎发。
“害怕吗？”莎拉问。
阿雅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但树伯伯，还有莎拉阿姨，还有好多人在。而且，”她望向窗外，仿佛能看见地底深处那翻涌的黑暗，“大地在哭，我们不能不管。”
莎拉握住她的手，那手心里影源初之种”残留的温暖，也有微微的颤抖。“记住，任何时候，觉得撑不住了，就断开连接。你的安全，比任何任务都重要。这是命令。”
阿雅眨了眨眼，轻轻回握：“莎拉阿姨也要心。地底下……有很悲伤、很生气的东西。它们……曾经也是人。”
莎拉心中一凛，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近地轨道，“破晓号”调整了轨道，如同一只沉默的鹰隼，更加专注地凝视着那颗幽蓝的“卵”。陈启明面前的屏幕上，复杂的公式与符号不断滚动，他正在尝试构建第一个非攻击性的、基于阿雅共鸣频率的“问候与状态告知”信息包，这将是“沉默之答”的第一次谨慎试探。
而在遥远的奥尔特云方向，黑暗依然沉寂。但那颗“摔坏的星星”内部，破损的能量回路中，是否真有能改变一切的“药方”？抑或，那只是一个诱人深入的死亡陷阱？
三支箭，已然搭上弦，指向三个截然不同却又命运交织的深渊。文明的未来，将在接下来的数百个时内，迎来最严峻的淬炼。
（第十九章第四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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