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情绪激动的老人。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无助的女孩，正对着自己哭喊……
一瞬间，一种汹涌的、不属于他的悲伤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脑海里，几个模糊的、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片段再次闪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咯咯笑着骑在父亲宽厚的肩头，阳光洒满他们回家的路。
一家三口围着温暖的壁炉，大手拉着手，讲述着一中遇到的趣事。
……
这些记忆碎片一闪而过，却带来了一股锥心刺骨的痛。
明脸上的表情变了，那份属于他自己的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愧疚。
他的唇瓣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喃喃道：“对…对不起。”
话刚一出口，明猛然一愣。
“我刚刚…是不是了什么？”
明敢保证——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而当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库蕾哈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这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太太，此刻满脸不可置信…此时正死死地咬着下唇，浑身颤抖，两行清泪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汹涌而出。
就在这气氛尴尬的瞬间——
“唔……”
一声轻哼，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气氛。
原来是先前被遗忘在角落的希鲁鲁克，此时正悠悠转醒。
他捂着剧痛的后脑勺，晃晃悠悠地从地上上坐起身，视线还有些模糊。
希鲁鲁克甩了甩头，他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然后就刚巧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脾气暴躁、从来都是女王姿态的“魔女”库蕾哈，正泪流满面地看着明，用一种混合着委屈、思念和依赖的复杂腔调，轻轻地、颤抖地叫了一声：
“父亲，刚才是你嘛……”
希鲁鲁克：“？？？”
他的大脑当场宕机…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刚才被酒瓶砸了一下，难道砸出幻觉了？
还是…自己其实还在做梦？
不然怎么会看到库蕾哈那个老太婆，管比她年轻了一百多岁的明先生叫爸爸？
希鲁鲁可着一双呆滞的大眼睛，傻傻地问了一句：“库蕾哈医生…明先生是你爸？”
话音刚落——库蕾哈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滔的怒火。
她脸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混蛋鬼！给我滚出去！！！”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根本不给希鲁鲁克反应的时间，单手拎着他的衣领，就跟拎垃圾一样，大步流星地走到窗边。
“哗啦”一声，她粗暴地拉开窗户！
“哎哟——！！！”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人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终“噗通”一声，消失在窗外厚厚的雪堆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
库蕾哈回过头，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情绪平复了许多…看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吧。”
“刚刚的现象，你不需要在意。”
“你只是…看到了属于我父亲的一些记忆残片而已。”
库蕾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才继续解释道：
“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跟我提过，他偶尔会在睡梦中看到很多东西。”
“现在据我推测，他看到的是属于他之前几任治愈果实能力者的一些记忆片段。”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翘起二郎腿瞥着明。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关于治愈果实，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
明沉默了。
他看着库蕾哈，这个刚刚还情绪失控的老人，此刻又变回了那个难以捉摸的“魔女”。
良久，他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惯常的、略带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没什么好问的。”
他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
库蕾哈冷眼看着他，又喝了一口酒。
“不要总是用笑容来麻痹痛苦。”
“你这样的笑，很丑陋，也很虚伪。”
明像被人戳中了脊梁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他沉思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明抬起手，抚过自己的胸膛和脸颊。
下一秒，那层维系着他体表正常状态的生命能量，被主动撤去。
狰狞的、干裂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黑色沟壑，瞬间爬满了他的脸颊、脖颈，并一直延伸到衣服遮盖下的身体深处。
他那副略显沧桑但依旧英俊的容貌，也随之变得更加苍老和憔悴——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一个被恶魔果实诅咒，身体早已残破不堪的怪物。
他重新抬头，直视着库蕾哈那双锐利的眼睛……
“我的问题…您恐怕，给不出什么高见。”
“不过，既然您都这么了，出于礼貌，那我就问一下。”
青年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想知道…假如，换作是你。”
“你的面前摆着几条路，你明知道，不管走哪一条，道路的尽头，都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你不得不做出选择，但选择任何一条，都不是最正确的道路。”
“无论是哪条…都注定不被人理解、会伤害到他人……”
“那么，到底该走哪一条路才能是最好的，才能是最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呢？”
……
库蕾哈最终没有回答明那个复杂的问题。
她只是用那双看透了百余年世事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灌下一大口酒，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鬼，别问这种蠢问题。”
“世界上哪有什么最好的路，只有你选的路，和你没选的路。”
“后悔？那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
“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觉得自己很伟大。”
“有些事情尽己所能就协…”
她完，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整理那些散乱的医书，用行动下了逐客令。
面对逐客令，明可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人。
他看向库蕾哈的背影，狡黠一笑：“我想您恐怕是误会了。”
“我刚刚有自己后悔过吗？”
库蕾哈整理书籍的动作一滞，重新回头坐下笑道：“哼，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二人最终，还是坐下来好好聊了一段时间……
“……”
一场沉重而诡异的会面，就这么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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