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着，厅外传来脚步声，伴着少年清朗的问候。
琼奴转头，见折淙一身墨色锦袍，腰系玉带，身后跟着知许，少年穿着件浅蓝长衫，领口绣着细竹纹，手里捧着卷刚从书坊借来的《边防舆图考》。
“祖母，母亲。” 知许先躬身请安，声音清亮，随后将书放在案角。
“方才从书坊回来，听闻凌家在北疆守边多年，便借了这本舆图，想瞧瞧北疆的关隘布局。”
折淙走上前，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口才道：“我刚从兵部回来，遇上凌家派来的信使，凌老将军与凌绎明日便到汴京。
女眷们带的物件多，车马走得缓，得晚三日才到。父子俩先行，先去兵部报备边防事宜，再把祖宅的杂事理顺，好等女眷们到了直接住下，省得奔波。”
“倒想得周到。” 折老夫人笑着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北疆苦寒，他们守了这些年，回京该好好歇一歇才是。”
折淙着，目光转向知许，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凌家长子凌绎任北疆经略安抚副使，帮着凌将军统筹边防军需、协调各州驻军。
去年秋契丹游骑袭扰云州边境，他提前协调了周边三个军寨的粮草，还牵头修补了三段边墙，不仅没让边民受损失，还逼退了游骑，朝廷特意赏了他块‘忠勤’匾额。
你如今在兵部职方司学着整理边防文书，往后可多与他结交，听听他讲北疆的实务。”
知许闻言，眼底亮了亮，躬身应道：“儿子整理文书时，常看到北疆军需的记录，去年云州那桩事，卷宗里赞他‘调度利落’，当时就想若能请教实务就好了，如今有机会定好好学。”
折老夫人见孙子有兴致，便笑着补充：“凌家二郎凌纪可是实打实的武将，打跟着父兄在演武场习武，十五岁便跟着上边境阵仗了，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
你在司里看的是文书上的战术记载，他懂的是阵前的真刀真枪，你们俩倒是能凑一处，正好互相长见识，往后你整理战术文书，也能更贴合实际。”
折淙点头附和：“这倒是！知许你虽是文官，但毕竟在兵部，得多懂些战场实务，文书才能做得扎实，不然光靠卷宗里的文字，总少些东西。”
知许恭声应道：“儿子记下了，往后定多向凌家二位兄长请教，既要学好文书规制，也多了解些边境实务。”
折老夫人见气氛和乐，便看向琼奴：“明日凌老将军父子到京，你让厨房备些实在的菜，炖锅清炖土鸡补补气血，再蒸碗酱焖肘子，记得提前去油炖软烂，好入口；再温壶陈年米酒，暖一暖脾胃。
对了，把去年存的建安茶包两斤，凌老将军从前就爱喝这个，一并让管家送去祖宅。”
“儿媳都记下了。” 琼奴应声，又道，“方才已让管家去祖宅看过，门窗院落都收拾妥了，明日再送些新晒的被褥和应季蔬果过去，保准他们到了能住得舒坦。”
折老夫人满意点头：“你想得周到。”
正着，春桃捧着食盒进来：“夫人，厨房刚蒸好的豌豆黄，老夫人让留的。” 琼奴接过，刚要分，就听折老夫人笑道：“凌家老夫人从前最爱吃这个，等她来了，让厨房多做些。”
厅里的灯笼越发明亮，建安茶的香气混着豌豆黄的甜香，漫在暖黄的光里。晚风从窗缝吹进来，拂过案上的《边防舆图考》，也拂动了帘角的流苏。
知许望着案上那卷未合的舆图，想起白日里父亲的 “凌家近日便到”，手指轻划过纸页上北疆的关隘标记。
入夏的日头正烈，连风都裹着燥热，吹得廊下的紫藤花蔫了几分。
凌家的车队刚停在府门前青石板上，七八辆乌篷马车的轱辘声便歇了，门首早已扫得干净，周管家领着几个仆从候在台阶下，见马车停下，连忙上前掀开车帘。
一只戴着银镯的手先搭在车辕上，随后一身绯红短打戎装的凌霜利落跳下车。衣摆绣着暗纹云纹，是北疆军营特有的样式，麦色面庞在日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一双杏眼亮得像浸了晨露。
刚站稳就挥着马鞭笑：“可算到了！再颠半日，我这马鞭都要把车帘戳破了！”
“霜霜！”第二辆马车下来的凌夫人何氏轻轻蹙眉，她身着月白绣玉兰花的褙子，鬓边插着支点翠簪。
举手投足间既有汴京世家主母的持重温婉，又带着几分常年打理家事的干练，“这是汴京城，不是北疆的营盘，话慢些，别失了规矩。”
周管家连忙上前躬身请安，手里捧着浸了井水的凉巾：“老夫人、将军夫人、三娘，一路辛苦。宅里已收拾妥当，甘草水和冰镇的酸梅汤都备在正厅了。”
着便引着众人往府内走，还不忘主动禀报，“这几日折老夫人派了人来三次，前儿送了两匹新晒的葛布，是夏日衬里透气。
昨日折夫人还亲自来瞧过，指点下人摆置了厅堂的博古架，连厨房的瓷碗都帮着挑了素雅的青釉款。
中丞府也派丫鬟送了新鲜的瓜果，是给夫人、娘子解乏。”
凌老夫人被嬷嬷搀扶着走在后面，闻言笑眯了眼：“湘文倒还记着我怕热，亲家也费心了。”
何蕴卿在旁接话：“折府这般周到，改日我定要亲自登门道谢。”凌老夫茹头：“该去的，等宅里拾掇好，给各府下帖子，请过来聚聚，也让孩子们认认门。”
往后几日，何蕴卿带着唐婉华料理琐事，唐婉华自在北疆长大，跟着凌绎在军营住了三年。
性子里既有北疆女子的爽朗，又学着几分主母的细致，每日跟着何蕴卿清点器物、安排仆从，倒让何蕴卿省了不少心。
这日晨起请安，何蕴卿对凌老夫人：“亏得周管家提前半月打扫，连后院的莲池都清了淤泥，还在池边搭了竹凉棚，不然宴客时该热得慌。”
凌老夫壤：“后院花厅拾掇出来了？就设在那儿，临着莲池凉快，再让樊楼四司六局的人来伺候，茶水果子别断了。”
何蕴卿应着，又提了菜色要 “少油腻、多清爽”，凌老夫人笑着点头：“你思虑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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