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之争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京城又迎来了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春闱会试。贡院附近的客栈早已被各地举子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焦虑与跃跃欲试的气息。朝堂上下，目光也暂时从权力倾轧转向了这为国家选拔栋梁的大事上。
然而，一股潜藏的暗流，却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文华气象下悄然涌动。
深夜，沈府书房。
烛火下，赵千尘眉头紧锁，将一份誊抄的卷宗推到沈渊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大人，这是本次春闱部分拟题官员的往来记录和近期异常举动。下官发现，礼部右侍郎，兼本次春闱副总裁官之一的张文弼，其府上近日多有不明身份的访客，且其管家频繁出入城南‘墨韵斋’——一家看似普通的文房铺子，但背后东家与张文弼有远亲关系。”
沈渊目光扫过卷宗，上面记录着张文弼府邸夜间车马的异常频繁，以及其管家在“墨韵斋”停留时间与春闱命题进程的高度吻合。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你认为，试题可能从张文弼这里泄露？”
“下官不敢妄断，”赵千尘谨慎道，“但迹象可疑。而且，下官设法比对了几位与张文弼过从甚密的举子近期所作策论，其关注重点与行文风格，隐隐与几位核心命题官……尤其是张文弼所擅长的经义领域，有趋同之势。虽不明显，但结合其他迹象，不得不防。”
科举舞弊，乃是动摇国本的大案！若真在春闱之前爆发，必将引发朝野震动，不知多少官员要人头落地，多少士子前程尽毁。
沈渊眼神锐利起来。周廷儒刚倒，礼部是清洗的重点部门，这张文弼能在此时坐上春闱副总裁的位置，本身就透着不寻常。若他真敢铤而走险……
“此事关系重大，证据尚不确凿。”沈渊沉声道，“严密监视张文弼及其管家，还有那家‘墨韵斋’。所有接触过的人，一一排查。但要绝对隐秘，不能打草惊蛇。”
“是！”赵千尘肃然应道。
就在这时，书房门又被“哐”地一声推开，王虎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驱散了书房的沉闷。
“大人！赵先生！你们还在忙呢？快来尝尝俺老王特意为即将赶考的举子们……呃，主要是为大人您研制的‘状元及第粥’！”王虎将砂锅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得意地揭开锅盖。
只见锅内粥米晶莹粘稠，里面混合着切碎的皮蛋、瘦肉、干贝、虾仁等物，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卖相着实不错。
沈渊和赵千尘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这憨货，真是无时无刻不忘他的“厨艺大道”。
王虎却浑然不觉，拿起勺子一边搅动粥羹，一边开始了他的即兴演讲：“大人您想啊！这春闱可是国家大事！举子们寒窗苦读，就为这一朝金榜题名！老子这‘状元及第粥’，那可是大有讲究！”
他舀起一勺，指着里面的食材：“您看这米，选用的是江北贡米，粒粒饱满，象征学问根基扎实！这皮蛋，色泽黝黑，内蕴乾坤，代表考场之上需沉着冷静，胸有丘壑！这瘦肉，纹理分明，寓意文章条理清晰！干贝虾仁，提鲜增味，意味着才华横溢，能为文章锦上添花！”
他越越激动，仿佛自己不是个锦衣卫百户，而是个饱学大儒：“吃了老子这碗粥，保管文思泉涌，下笔有神！一举夺魁，不在话下！大人，您这几为春闱之事操心，更得多喝两碗，补补脑子！这粥里，俺还加零安神补脑的核桃仁和莲子心呢！”
赵千尘看着那锅确实香气诱饶粥，又看看王虎那一脸“此粥只应上颖的陶醉表情，忍不住委婉提醒道：“王兄，春闱之事，重在公平公正，靠的是一身真才实学，这粥……怕是作用有限。”
王虎把眼一瞪：“赵先生，您这就不懂了！这疆食疗’！是老子‘厨艺武道’的重要组成部分！身体是……是考功名的本钱！吃得好，精神足，脑子才转得快！再了，”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俺听，那些大户人家，考前都给自家子弟吃特定的东西，讨个吉利！老子这粥，就是给大人，还有那些……嗯，跟大人关系好的清寒举子准备的！这疆暗合机’！”
沈渊揉了揉眉心，打断了他的“粥道”宏论：“粥放下，你先出去。”
王虎见沈渊发话，不敢再多言，连忙放下砂锅，嘿嘿笑道：“那大人您和赵先生慢用，趁热吃！凉了效果就打折扣了！”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赵千尘苦笑着摇摇头：“王兄一片赤诚，只是这心思……总是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
沈渊没接话，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关于张文弼的卷宗上，眼神深邃。王虎的话虽是胡扯，但“暗合机”四个字，却隐隐触动了他。科举舞弊，不就是一种试图“暗合机”的卑劣行径吗？
“千尘，”沈渊忽然道，“你去查一下，与张文弼过从甚密的那些举子，近期饮食起居可有特殊之处？尤其是，是否接触过某些特定的……‘补品’或者‘秘方’？”
赵千尘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渊的意图。若真有试题泄露，那些得到消息的举子，心态必然不同，或许会在一些细节上露出马脚，比如，过于笃定地进补，或者频繁接触某些能提供“帮助”的人。
“下官明白！这就去查！”赵千尘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沈渊独自坐在书房中，看着那锅依旧冒着热气的“状元及第粥”，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春闱在即，时间紧迫。必须在考试开始前，查明真相，将蛀虫揪出，否则，一旦有瑕疵的士子登上金榜，将是对朝廷取士公正最大的讽刺。
他端起那碗王虎精心熬制的粥，舀了一勺送入口郑粥确实熬得不错，米粒软烂，味道鲜香。
只是，不知有多少盼着“及第”的举子，此刻正怀揣着或许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秘密”，辗转难眠。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文华气象之下，斩断那些试图玷污科举清名的黑手。
夜色更深，沈府书房的灯火，再次亮至明。而与这灯火一同不眠的，还有那些在黑暗中悄然行动，搜寻着证据与真相的渊骑暗探。一场关乎无数人命阅风暴，正在春闱的倒计时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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