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管道入口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潘妮号内部，气氛并未随之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滞和紧绷。厚重的舱门隔绝了外部冰冷的水世界，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沉重压力。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主控屏幕上——那里切换成了周沐风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微微晃动且光线不足的第一视角画面，以及潘妮综合各种传感器生成的、管道外部环境的模拟态势图。
慕容雪强行压下对周沐风独自涉险的担忧，以及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阵阵虚脱感，重新闭上双眼。她知道，现在轮到她了。周沐风在内部步步惊心，而她必须成为他在外部最敏锐的“眼睛”和“耳朵”，在这片巨大的水下废墟中，捕捉任何可能与朱莉娜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的精神力不再像之前追踪货轮时那样呈扇形远距离扩散，而是以一种更精细、更节省能量的方式，如同无数条无形的、敏锐的触须，以潘妮为中心，缓缓地向四周弥漫开来，仔细地感知、分辨、过滤着这片死寂水域中一切可能存在的生命信号与能量异常。
而通过潘妮宽阔的观察窗及高解析度传感器，那末日降临后沉入水下的校园惨状，也以一种无比清晰且残酷的方式，呈现在苏清月和苏清瑶眼前。
光线昏暗，水波扭曲。曾经窗明几净的走廊、人头攒动的教室、充满仪器嗡鸣的实验室，如今都变成了巨大的、注满死水的棺椁。
各式各样的桌椅家具如同溺水者的尸骸，歪歪扭扭地漂浮在水中，或者堆积在角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絮状物。一本本教科书、学术期刊、笔记簿早已泡得发胀变形，书页破碎，如同苍白的落叶，随着水流的细微扰动而缓慢翻滚、沉降，上面的字迹和图案模糊成一团团的墨晕，仿佛文明泣血后留下的最后泪痕。破碎的试管、烧杯、显微镜、电脑显示屏……各种实验和学习器材散落得到处都是，沉默地诉着灾难来临时的仓促与毁灭。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阴影。
在一些半开的教室门后，在倾倒的档案柜旁，在漂浮的桌椅下方……隐约可见一些被水泡得极度肿胀、变形、肤色呈现出一种诡异青黑或惨白的人形轮廓。它们保持着各种挣扎的、扭曲的姿势，有的试图向上攀爬，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则被杂物死死压住。腐败的气体使得部分尸体膨胀得不成人形，五官模糊，衣物破裂，偶尔有细微的气泡从口鼻或破损的腹腔中缓缓逸出，上升，最终消失在昏暗的水面上方。一些适应了腐食环境的水生变异生物在这些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穿梭，啃噬着，带来更令人作呕的细微动静。
这里没有丧尸——或许在末日爆发时，脑波共振瞬间杀死了这里大部分人，使他们直接变成了溺毙的尸骸；或许少数变异成了丧尸，早已离开了这片被淹没的区域。留下的，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死亡。
“这里……以前应该是很多人读书学习的地方……”苏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努力克制着胃部的不适和心底涌起的悲凉，目光不忍地从那惨烈的景象上移开。
苏清瑶也收起了平时的跳脱，紧咬着下唇，手握得紧紧的。火焰在她掌心不安分地跳动，却无法驱散这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末日的重量，那不仅仅是战斗和生存，更是无数普通生命的无声湮灭。
慕容雪的感知在这片巨大的水下坟场中细细梳理。大部分区域，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那是生命彻底消亡后留下的虚无。偶尔，能感知到一些极其微弱、代表着变异鱼类或昆虫的、冰冷而简单的生命光点，它们如同磷火，在黑暗中闪烁又熄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沐风在管道内的行进似乎还算顺利，传回的画面前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头盔上的射灯照亮前方一片锈蚀的管壁和偶尔飘过的杂质。但外部，慕容雪的搜索迟迟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焦虑的情绪开始悄然蔓延。
突然，慕容雪的眉头猛地一蹙！
“等等……有发现！”她的声音因为专注而显得有些沙哑，“东南方向，大约一百五十米外，那栋……看起来像是图书馆的建筑底层……有异常！”
所有饶精神都为之一振！
“异常？”苏清瑶立刻追问。
“不是正常的生命信号……非常微弱，时断时续，像是……被强行压抑着，或者……处于某种濒死状态……”慕容雪努力地分辨着，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而且……那里有非常微弱、但极其稳定的能量波动……不是发电机那种，更像是……某种仪器设备运行时散逸的能量场，经过了很好的屏蔽，但还是有一丝泄露……”
被压抑的生命信号！仪器能量场！这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极不寻常！
潘妮立刻调整传感器焦点，对准了东南方向那栋大部分淹没在水下的庞大建筑。光学放大图像显示，那确实是大学的图书馆，此刻只有最顶部的两层还露在水面之上，其下部分完全被黑暗的湖水吞噬。
“能感知到更多细节吗？关于那个生命信号？”苏清月急切地问。
慕容雪集中全部精神，那缕无形的感知触须心翼翼地向着异常点延伸，试图穿透图书馆厚重的墙壁和层层水体的阻隔。
“很模糊……非常虚弱……感觉……像是个女性……她的精神波动很奇怪……时而一片空白，像是昏迷……时而又会爆发出极其强烈的……警惕和抗拒……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那能量场……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冰冷……带着一种……掠夺性……”
女性！虚弱！痛苦！警惕！冰冷的能量场！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可能性！
“是朱莉娜姐姐吗？”苏清瑶的声音带着希望和紧张。
“无法完全确定……信号太弱，干扰太多……”慕容雪不敢打包票，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而且……那个能量场的位置，和那个微弱的生命信号几乎重叠……她很可能正被某种设备禁锢着！”
就在此时，周沐风的声音突然通过骨传导通讯器，断断续续地传入慕容雪的脑海，显然管道内的信号传输很不稳定：
“……雪儿……我这边……快到出口了……外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堆满了废弃的仪器和货架……没有守卫……但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和话声传来……over……”
内部即将暴露，外部发现了高度可疑的目标！
时机刻不容缓！
“沐风，心行动。”慕容雪立刻集中精神回应，同时语速飞快地将外面的发现告知他，“外部东南方向一百五十米，水下图书馆底层，发现一个微弱的女性生命信号，与一个可疑的冰冷能量场重叠！怀疑是朱莉娜并被禁锢！请求下一步指令！”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周沐风在快速评估局势。
“……收到。”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冷静，“计划不变，我按原计划从内部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你们立刻向图书馆方向机动，确认目标！如果确定是朱莉娜，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突破解救！我们里应外合！”
“明白！”慕容雪斩钉截铁地回应，随即睁开眼，看向苏清月和苏清瑶，“都听到了？准备行动！”
“潘妮！目标东南方向图书馆底层，最大静默模式，接近！”慕容雪下令。
“指令确认。重新规划路线。警告：前往目标区域需短暂穿越一片声呐扫描相对稀疏但并非空白的区域，存在一定风险。”
“风险自负！执行！”慕容雪没有任何犹豫。
潘妮庞大的车身再次悄然启动，如同暗影中的猎食者，心翼翼地调整方向，向着那片可能存在希望与危险的水下图书馆，缓缓驶去。
废墟寻踪，终于指引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而更艰巨的战斗，即将在内外同时打响。
**【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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