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光未亮，一层薄雾笼罩着京城。
沈惊鸿仅带着白芷一人，乘坐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朴素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城门，前往京郊那处与萧景渊约定的隐秘别院。马车在晨雾中穿行，轱辘声被湿润的泥土吸收，显得格外沉寂。
别院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白墙黛瓦，极为幽静。玄影早已在院外等候，确认四周安全后，才引着沈惊鸿主仆入内。
萧景渊已经到了。他今日未着亲王服饰，只穿了一身玄青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神色是少有的凝重。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惊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询问。
“沈姐，”他快步迎上，语气沉稳却难掩急切，“信我已收到。北境情况究竟如何？沈大将军他……”
“三殿下。”沈惊鸿敛衽一礼，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情况紧急，惊鸿便长话短。”她示意白芷和玄影守在门外，室内只余她与萧景渊二人。
她将王贲的警告、李崇明与苏家的合谋、父亲将计就计在黑水涧设反埋伏、以及苏家通过吏部官员意图动摇北境军心等事，择其要害，清晰而迅速地告知了萧景渊。她没有提及幽冥阁和惊鸿卫的具体运作，只是通过父亲旧部和一些特殊渠道获知。
萧景渊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也愈发锐利。他虽料到苏家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没想到他们竟敢如川大包，直接对国之柱石、手握重兵的镇国公下手！这已不仅仅是党争，更是动摇国本之举！
“好一个李崇明！好一个苏家！”萧景渊一拳轻轻砸在身旁的茶几上，震得茶盏轻响，“为了权势，竟敢勾结外患，谋害边关主帅！其心可诛！”
他看向沈惊鸿，眼中充满了赞赏与一丝后怕：“幸得你机警，提前洞察奸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沈大将军不愧是我大胤军神，临危不乱，反设奇谋，实在令人敬佩！”
“殿下过誉。”沈惊鸿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如今父亲在北境放手一搏，京中这边，绝不能拖他后腿，更不能让苏家和李崇明察觉异常、狗急跳墙。惊鸿今日请殿下前来，便是希望能与殿下联手，稳住京中局面，并……伺机反击！”
“这是自然！”萧景渊毫不犹豫，“于公，镇国公安危关乎边境稳定，绝不容有失；于私，你我是盟友，苏家亦是本王心腹大患。妹妹需要我做什么，但无妨！”
沈惊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走到桌前，上面已铺开一张京城简要布局图。
“第一，请殿下动用您的人脉和影响力，在朝堂上，全力弹劾、打压李崇明及其党羽。不仅要坐实他侄儿的罪名，更要深挖他在兵部这些年的所有纰漏，比如军械采购、粮饷调度、人员任命上的任何疑点，将水彻底搅浑，让他无暇他顾，也无法顺利推行其在北境的人事布局。”沈惊鸿指尖点在图上的“兵部”位置。
“此事交给我。”萧景渊目光冷冽，“李崇明在兵部这些年，手脚绝不干净。之前碍于苏家情面，许多事未曾深究。如今，是时候跟他算算总账了！”
“第二，”沈惊鸿的指尖移到“承恩公府”苏家的位置，“苏家这边，动作频频。除了吏部，他们还在暗中大量收购辽东老参等名贵药材，我怀疑这与影无踪及那未死的‘蛊王’有关。请殿下设法查清这批药材的最终去向，以及苏家近期所有异常的资金流动和人员往来。”
萧景渊沉吟道：“苏家树大根深，查起来需格外心。不过，他们在漕运和几家大商号的股份，我倒可以想办法让人去摸摸底。至于药材去向……我会让太医院那边信得过的老人留意。”
“如此甚好。”沈惊鸿点头，最后，她的指尖落在皇城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旦北境传来捷报，父亲成功粉碎阴谋并拿到证据，我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上达听，并且……要确保在陛下面前，有足够分量的人，为我们话，防止苏家反咬一口，或是将事情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
萧景渊神色一凛，明白了沈惊鸿的深意。这是要他在皇帝身边提前布局，确保关键时刻能一击必郑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我明白。父皇身边，几位伴驾多年的老臣，以及秉笔太监张公公，我还是能上几句话的。届时，我会确保真相能毫无阻碍地呈递御前。”
两人在密室中又低声商议了诸多细节，如何传递消息，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故，直至日上三竿。
商议既定，萧景渊看着眼前明明年纪尚轻，却已展现出惊人魄力与智慧的少女，心中感慨万千，“京中之事，你尽可放心。倒是你，身处漩涡中心，苏家和李崇明若狗急跳墙，恐会对你不利，务必万分心。”
“多谢殿下关心，惊鸿自有分寸。”沈惊鸿微微颔首，“时间不早，惊鸿该回去了，以免引人疑心。”
萧景渊亲自将她送至别院侧门，看着她登上马车，消失在竹林径的尽头。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秋日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沈惊鸿，乃至与镇国公府的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北境那一战，不仅关乎沈战的生死，更将直接影响未来朝堂的格局，影响他……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缓缓握紧了拳，眼中闪过坚定之色。这一局，他必须赢！
回城的马车上，沈惊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与萧景渊的会面达到了预期，京中的布局又多了一重保障。但她心中的弦并未放松。
“姐，回府吗？”白芷轻声问。
“不，”沈惊鸿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去‘雅集轩’。”
“雅集轩？”白芷一愣，那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文玩店铺，也是姐名下的一处产业，更是……幽冥阁在京城的秘密据点之一。姐此时去那里，定然不是为了赏玩古董。
“嗯。”沈惊鸿没有多解释。苏家寻找前朝遗物，影无踪踪迹指向北方，这两者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父亲在北境直面刀兵之险，她必须在京城，挖出这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秘密。或许，幽冥阁尘封的档案里，能找到更多线索。
马车转向，朝着位于城东的雅集轩驶去。沈惊鸿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逐渐熙攘起来的街市，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父亲，京城的风雨，女儿也会为您挡住。我们父女，里应外合，定要让这朗朗乾坤，重现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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