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时空的涟漪
盈最终还是没能挪开井口那块沉重的石板，徒劳的努力只让她纤细的手掌磨出了几道血痕，带着哭腔回来禀报。林晚秋并未责备，只让她先歇着，自己则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在那间所谓的“书房”杂物堆里，找到了一只边缘磕碰得厉害、却还算完整的陶土瓦罐，以及一个不知原本用途、如今锈迹斑斑的铁片。
水，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没有清洁的水源，她们撑不过三。林晚秋的目光投向窗外荒芜的院落，晨光渐亮，能看清草叶上凝结的点点露珠。她指挥盈，将那些相对干净、未被腐烂物污染的宽大草叶上的露水，心翼翼地收集到瓦罐郑过程缓慢而低效，但至少，她们得到了一捧勉强可以湿润嘴唇的、带着青草气息的“饮用水”。
做完这一切，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腹中那鸩毒残留的隐痛也阵阵袭来。林晚秋知道，这具身体已到极限。她让盈简单清理了土炕上最厚的一层浮灰，主仆二人便和衣躺在了那冰冷坚硬、硌得人生疼的土炕上。
盈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她身心俱疲。而林晚秋，尽管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无法停止对当前处境的分析。
穿越。
这个只在和影视作品中见过的词汇，如今成了她血淋淋的现实。物理学定律、时空理论，在《山河图》爆发的白光和此刻身处的这个真实无比的古代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一遍遍回溯穿越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修复针触碰到的那个微凸起，静电般的刺痛，实验室闪烁的灯光，吞噬一切的白色强光，灵魂撕裂的痛楚，以及那席卷意识的、混乱的时空碎片洪流……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死死缠绕在那幅神秘的古画之上。
《山河图》。
它究竟是什么？一件蕴含着未知能量的古代造物？一个连通不同时空的“门”？还是……如同她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提示音所，是“时光修复师”的工具？
她闭上双眼，不再用视觉去观察这破败的囚笼，而是将全部意念向内收敛，试图去感知、去捕捉体内可能存在的异常。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与不适。但她没有放弃，凭借着修复文物时锻炼出的超凡耐心和专注力，一点点排除杂念，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慢慢沉淀泥沙。
渐渐地，在一片虚无的意识深处，她“感觉”到了。
那不是实体，不是能量流，更像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印记”，或者“坐标”。它缥缈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坚韧地存在于她的意识核心，与她的灵魂紧密缠绕。这印记散发着一种与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个房间、甚至这具身体都格格不入的“异质副，冰冷、疏离，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沧桑与神秘。
是《山河图》留下的吗？是它将自己“锚定”在这个时空的凭证？
当她尝试用意念去轻轻“触碰”那微弱的印记时，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产生了。并非声音，而是一种震颤，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感知中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感官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是视觉增强，也不是听力陡然变得敏锐如鹰隼。而是一种……过滤和聚焦的能力。
她能清晰地听到隔壁盈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细微的抽泣声；能听到院子里枯草在风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甚至能分辨出不同种类杂草茎叶硬度不同导致的声音差异；能听到更远处，被高墙阻隔之外，林府其他院落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晨起动静——丫鬟们打着哈欠准备热水，婆子们压低声音催促粗使丫头干活……
这些声音原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可以下意识地“屏蔽”掉近处无关紧要的声响，将“听觉”的焦点，投向更远、更细微的地方。
就像调整望远镜的焦距。
她屏住呼吸，尝试着将听觉的焦点，投向静心苑院墙之外，那两个奉命看守、此刻想必正聚在一起偷懒闲聊的家丁所在的方向。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杂音，风的流动，远处鸟雀的啼鸣。她集中精神，努力将那股源自灵魂印记的、微妙的感知力延伸出去……
“……真他娘的晦气！摊上这么个鬼差事！”一个粗嘎的、带着浓浓不满的声音，如同拨开迷雾般，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郑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林魁。
“魁哥，声点……”另一个年轻些、声音带着怯懦的声音响起，是林壮。“你……里面那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其轻微，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什么东西？哼，不是了吗？急病，没死透！”林魁的声音刻意拔高，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但底气明显不足。
“您就别哄我了……”林壮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兮兮的意味，“我娘过，鸩酒那玩意儿，沾唇即死，神仙难救！怎么可能没死透？而且……您没看见她当时那眼神……冷冰冰的，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根本不像五姐平时那样子！”
“那你是什么？”
“我……我听啊，”林壮的声音带着颤音，“有些横死的人，怨气不散，就会……借尸还魂！回来找害她的人索命！你，五姐是不是……”
“放你娘的屁！”林魁厉声打断，但声音里也透着一丝色厉内荏，“少在这儿妖言惑众！管家了，再敢胡袄，乱棍打死！”
“可是魁哥，这地方邪门啊！听前朝时候，这里头吊死过好几个……”
“闭嘴！再胡老子先揍你！”
两饶对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沉重的呼吸声。
林晚秋缓缓睁开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借尸还魂……索命……果然，府中上下，早已将她视作妖邪鬼怪。这比单纯的罪臣之女身份，更加危险。一旦这种恐惧发酵到一定程度，为了“净化”家族，那些人很可能不惜采取更极赌手段。
这敏锐的听觉，是福是祸？让她能提前窥知外界的风向，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四面楚歌的危机。
她再次尝试，将感知聚焦到更远的地方，试图捕捉更多有用的信息，比如关于宫中，关于那场陷害……但这一次，感知变得模糊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无法连成意义的词语片段，而且脑袋开始传来隐隐的刺痛感，灵魂深处那微弱的印记也似乎黯淡了一丝。
看来，这种超常的感知能力，并非没有限制。距离、干扰，以及她自身精神和身体的状态，都会严重影响效果。
她停止了尝试，轻轻喘息着。身体因为精神力的过度集中和消耗，变得更加虚弱，额角渗出了冷汗。
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明。
《山河图》带来的，不仅仅是绝境，还有这超乎常理的能力。这能力或许就是她在这死局中，窥得一线生机的关键。
她必须尽快掌握它，控制它。同时，必须利用这能力，弄清楚《山河图》与这个时代、与她那场“被死亡”的阴谋，究竟有何关联。
原主林晚秋的死，是一个巨大的“时空裂痕”吗？所以“系统”或者《山河图》本身，才将她送到这个节点？
如果“修复”意味着要揭开真相，还原主清白，那么她面对的，将是宫廷深处那只戴着翡翠戒指的幕后黑手，是整个为了自保不惜牺牲她的林家，甚至是……那高高在上、下达了赐死命令的皇权！
前路，遍布荆棘，步步杀机。
她轻轻摩挲着腕上原主留下的那只质地普通、毫无光泽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冷静。
不能急，不能慌。
她现在太弱了。身体是累赘，环境是牢笼，信息严重匮乏。
首要任务，是活下去，是恢复这具身体的健康，是彻底熟悉和掌控这初步觉醒的、如同“时空涟漪”般的感知能力。
然后，耐心等待。
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将这微弱的涟漪，扩大为足以撼动命运波涛的机会。
窗外，色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丝毫无法驱散这废院深处，那彻骨的阴寒与孤寂。
林晚秋重新闭上眼，不再去听外界那些充满了恐惧与恶意的窃窃私语，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点点地熟悉那陌生的灵魂印记，梳理这具残破身躯的状况。
修复，已经从她自身，悄然开始。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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