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欣赏的目光
周珩冤案平反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匠作监内却已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那秩序之下，流动着一些难以言的微妙气息。林晚秋正在偏殿内，对着光检查一套待清洁的青铜编钟，指尖感受着绿锈下隐约的纹路，心中盘算着如何向张主事提及参与礼器查验之事。
一阵熟悉的、温和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伴随着内侍细声的通传：“三殿下到——”
林晚秋放下手中的活计，敛衽垂首。沈砚今日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冠束发，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他踏入殿内，目光便落在了林晚秋身上，唇边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浅笑。
“晚秋姑娘不必多礼。”他虚扶一下，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本王路过匠作监，想起前日与姑娘探讨那幅《秋山问道图》的皴法，尚有几分意犹未尽，特再来叨扰。”
这自然是个借口。林晚秋心知肚明，面上却依旧恭敬：“殿下勤勉好学，民女钦佩。殿下请坐。”她引着沈砚在窗边的茶案旁落座，自有吏奉上清茶。
沈砚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就着那幅画的笔法、意境与林晚秋探讨了几句。他的见解独到，引经据典，显示出极深的艺术修养。林晚秋也认真应对，结合现代艺术史的观点，给出了一些不失分寸却又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引得沈砚眼中异彩连连。
茶过三巡，殿内茶香袅袅。沈砚轻轻放下茶盏，目光转向林晚秋，那温和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赏与……更深层次的探究。
“周珩御史之事，如今总算尘埃落定，还了清白。”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此事能如此迅速水落石出，萧将军当居首功，雷厉风行，令人叹服。”
林晚秋垂眸，静待下文。
“不过，”沈砚话锋微转，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本王却知，在此事之中，晚秋姑娘亦功不可没。”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若非姑娘心思缜密，洞察先机，指出了那关键之处，恐怕局势难以如此顺利逆转。”
他并没有明“关键之处”具体指什么，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没有像萧景渊那样直接肯定“方向”，而是将功劳归于她的“心思缜密”与“洞察先机”，这更符合他一贯的话艺术。
“殿下谬赞了。”林晚秋依旧谦逊，“民女只是偶有所感，不敢居功。”
沈砚却摇了摇头，看着她，目光温和而专注，那其中蕴含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姑娘过谦了。身处匠作监，心却能系朝堂公正，明辨是非，于细微处见真章，这份敏锐与胸怀，实在令本王敬佩。”
他的话语真诚，不似作伪。“心怀正义”四个字，更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与萧景渊基于能力和结果的认可截然不同，沈砚更看重的是她的“品格”与“立场”，是一种源于精神层面的共鸣与欣赏。
这种欣赏，如同暖流，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林晚秋能感觉到，沈砚对她的好感，在经过此事后，明显加深了。那目光中的温度，不再仅仅是对才学的赏识，更掺杂了几分属于男子对优秀女子自然而然的倾慕与关注。
“本王常想，”沈砚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掠过窗外庭院中的萧瑟秋景，“若朝中多一些如姑娘这般既有才学、又明事理之人，何愁吏治不清明，下不太平？”
这话语带着一丝理想主义的色彩，也隐约透露出他的抱负。
林晚秋心中微动，却不敢接这话头，只低声道：“殿下心怀下，是万民之福。”
沈砚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笑了笑，那笑容温润依旧，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些什么。“姑娘且安心在此，若有难处，随时可来寻本王。”他顿了顿，补充道，“祭大典在即，匠作监想必也会忙碌起来，姑娘才华出众，定能有所作为。”
他最后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像是在暗示，也像是一种承诺。
又闲谈片刻，沈砚便起身告辞。林晚秋送他到殿外，看着他温雅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廊柱之后，心中却并不轻松。
萧景渊的认可，是冰冷的砝码，增加的是她生存的筹码；而沈砚的欣赏，是温暖的丝线，缠绕的是更复杂的情感与人际网络。前者明确而直接，后者却微妙而牵绊。
她转身回到偏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清雅的龙涎香气。沈砚的目光，如同春日暖阳，照得人身心舒畅，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多么狭窄而危险的钢丝之上。
无论是冰冷的砝码，还是温暖的丝线，她都必须谨慎把握，方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找到那条通往真相与归途的路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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