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愤怒与释然
冰冷的逻辑，严密的闭环，崇高的目标……当所有理性的面纱都被揭开，那个被层层包裹的、最原始的情感核心，终于赤裸地暴露在林晚秋面前。
一股灼热的、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猛地从心底窜起，冲垮了刚刚建立起来的理解与共鸣。
愤怒。
如同岩浆般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喉咙。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要远离那冰冷诉着一切的控制台。脚下的光晕因她激烈的动作而剧烈荡漾，如同她此刻翻腾的内心。
“凭什么……”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颤抖，“凭什么你就能决定我的人生？！”
一直以来的坚韧、冷静、顾全大局，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委屈和背叛感取代。她想起初临异世时的恐惧与茫然，想起在匠作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起北疆风雪中险些丧命的瞬间，想起无数次在深夜对着孤灯，思念那个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家……
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孤独……原来都不是命阅玩笑，而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试炼！
“你别无选择？你为了文明？”她抬高了声音，对着空无一物的控制枢纽，更像是对着那个看不见的“未来自己”质问，“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害怕？！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确保任务完成的、最好用的工具吗？！”
怒火燃烧着她的理智，让她身体微微发抖。一种深沉的彷徨席卷了她。如果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抉择，甚至她与萧景渊、与沈砚之间产生的情感纠葛，都不过是在沿着一条被预设好的轨迹行走，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的自由意志又算什么？
她是不是只是一个被输入了特定程序的、更高级一点的“璇玑”？
这种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控制枢纽内一片寂静，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璇玑沉默着，没有试图安抚，也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它或许早已推演出这一幕的发生。
林晚秋闭上眼，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感到一阵眩晕。混乱的思绪中，那篇日志的文字却异常清晰地再次浮现。不是那些宏大的计划架构，不是那些冰冷的风险评估，而是夹杂在理性论述之间，那几句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惊涛骇滥话语：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将亲手将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人生，强加给“她”。这意味着“她”将失去平静的研究生涯，在陌生的时空里挣扎、抉择、痛苦。这近乎一种残忍的自毁倾向。但我别无选择。】
【……对不起，以这种方式将你卷入。请相信，若有其他万分之一的可能，我绝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不要怀疑你的感受……那都是真实的，是你作为“林晚秋”的一部分……】
以及，那句最初被她因震撼而忽略，此刻却如同洪钟般敲响在她心间的话：
【……因为唯有我自己，不会背叛我的使命。因为唯有我自己，能理解我为何必须如此抉择。】
愤怒的壁垒，在这几句重复涌现的话语面前，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忽然明白了。
那不是高高在上的“安排”，那是一个孤独的守护者，在绝望的深渊旁，所能找到的唯一的、值得托付一切的战友。那不是将她视为“工具”，而是对她——对“林晚秋”这个存在本身所拥有的韧性、智慧与善良的——绝对信任。
未来的她，并非冷漠地推送了一个替死鬼。她是将自己最宝贵的过去，自己人格与意志的延续，送上了最危险的战场。这需要何等的决心，又承载着何等的痛苦与期待？
这不仅仅是一个时空闭环计划。
这是一个自己对自己的托付。
一场跨越时间的，绝对信任。
萦绕在心头的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片带着酸涩的虚空，随即，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情感缓缓注入。
是释然。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颤抖的双手恢复了平稳。
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怒火已熄，只剩下如水般的清明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我明白了。”她轻声，这次的声音很稳，“你不是在操控我。你是在……请求我。用这种别无他法的方式，请求‘我们’自己，去完成一件必须由‘我们’来完成的事。”
她走上前，重新将手放在控制台上。那冰冷的触感此刻不再让她感到疏离，反而像是一种连接，连接着两个时空的、同一个灵魂的意志。
“如果这就是我们必须走过的路，”林晚秋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弧度，“那么，我会走下去。不是作为被安排的棋子，而是作为……共同的执棋者。”
所有的彷徨与质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彻底接纳了这份来自未来的、沉重的礼物，也接纳了这份属于她自己的、无可推卸的使命。
她与她的命运，真正达成了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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