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西仓外的青石板路就被晨露浸得发亮，空气里飘着西河湿地特有的湿润气息，混着商栈伙计搬卸货物的木车轱辘声，把黑石镇的清晨搅得热闹起来。林越刚在江南云锦的封条上按完朱印，指腹还沾着印泥的凉意，就听见赵衡带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身后跟着的王掌柜脸色发白，手里攥着的货单边缘被捏得发皱，而沈仲跟在最后，长衫下摆沾了泥点，头垂得几乎要碰到胸口，活像棵被霜打蔫的庄稼。
“林都尉！您可得给我评评理！”王掌柜一见到林越，声音都带着颤，他快步上前，把手里的货单往林越面前递，指尖在“影青釉刻花碗三箱，每箱十二只”那行字上反复点着，指甲盖都泛了白，“我今早亲自开箱清点，青瓷盘、白瓷碗都齐整，就这三箱最贵重的影青碗没了！这碗是我特意留着给雄鹰部商队的——他们上次来就要换，一匹上等良驹才换一个，现在货没了，我可怎么跟人家交代？”
林越接过货单，目光扫过王掌柜标注的“单价五十两，总价一千八百两”，心里迅速算了算——这可不是数目，足够普通人家过十年了。他转头看向沈仲，视线落在对方的袖口上：那里除了之前见过的青灰色釉料，还多晾新鲜的划痕，边缘泛着红，像是被木箱的木刺刮到的。“沈掌柜，”林越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你从青州装车时，这三箱影青碗放在哪里？有没有做标记？卸车时又是谁跟着的？”
沈仲的喉结动了动，抬起头时，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好。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发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装车时我亲自搬的，放在马车最里面，用红布裹了三层，还在每个箱子侧面刻了个‘沈’字——那是我家作坊的标记。出发前我还检查过，确实都在……可昨到了黑石镇，我帮赵掌柜清点云锦的功夫，回头再看，箱子就没了。”
“卸车时谁在旁边？”周武往前站了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得像刀，扫过沈仲的脸，“咱们的亲兵一直守在西仓门口，除了商栈的人，没半个外人靠近，总不能是箱子自己长腿跑了？”
这句话像根针，猛地扎进沈仲心里。他身子晃了晃，突然蹲下身，双手抓着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哭腔：“是盐帮！是万利当铺的人逼我的！我也是没办法啊！”
林越和王掌柜对视一眼，都没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沈仲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都吐出来，声音带着颤抖：“出发前三，那个左脸有刀疤的汉子堵在我家作坊门口，手里拿着阿福的借据，只要我‘借’三箱影青碗给他们，就免了阿福一半的债。我当时什么都不答应——那是王掌柜订的货，我怎么能私自动？可他掏出一把刀，架在我儿子的脖子上，要是不照做，就把阿福欠高利贷的事捅去青州府衙，还要烧了我家的作坊，让我们全家都活不成……”
他着，掀起长衫的下摆，露出腿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去年我不答应给他们供货，被他们打的。盐帮的人都是疯子，我惹不起啊！”
王掌柜听得脸色更白了，他知道盐帮的手段——去年有个粮商不肯给盐帮交“保护费”，没过几粮铺就被烧了，人也被打得躺在床上半年起不来。他看向林越，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林都尉，这盐帮的人也太猖狂了，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抢货，以后咱们往青州运货，岂不是更危险？”
林越皱紧眉头，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盐帮先是派阿福探路，又抢了沈仲的瓷器，显然不是为了这点钱，而是想借着瓷器生意，把触角伸到黑石镇的商路里，甚至可能在祭火节的时候动手，破坏和草原部落的合作。“王掌柜，你先别着急，”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三箱瓷器的损失，商栈先替你补上，绝不会让你吃亏。周武，你现在就带两个亲兵，拿着沈掌柜画的刀疤脸画像，去青州查万利当铺的底细，顺便把那三箱瓷器找回来——记住，别打草惊蛇，先摸清他们的落脚点和人手。”
周武点头应下，接过沈仲画的画像，转身就往外走。沈仲看着周武的背影，眼里满是感激：“林都尉，谢谢您……您放心，以后青州的瓷器，我一定按成本价给商栈供货，就算是报答您的恩情。”
林越摆了摆手：“你也是被盐帮逼的，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以后要是再遇到盐帮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别一个人扛着。”
处理完瓷器的事，林越就带着李青瑶和妞妞去西仓选祭火节的礼物。西仓里堆满了各种货物，江南的丝绸、杭州的茶叶、西域的宝石，看得妞妞眼睛都直了。她抱着绣绷，凑到一堆云锦面前，伸手摸了摸：“李姐姐，这布好软啊，像上的云彩！要是给草原的伙伴做裙子，肯定很好看！”
李青瑶笑着点头，拿起一匹水红色的云锦：“这是江南最好的云锦，上面绣着鸳鸯，送沙驼部的夫人和姑娘们正好。再选两匹宝蓝色的，给白狼部和雄鹰部的女眷，她们肯定喜欢。”
林越拿起一个锡罐，打开盖子，一股清香瞬间飘了出来——那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叶片嫩绿，条索匀整。“巴尔图草原人喜欢喝浓茶，”林越笑着，“咱们多带几罐，祭火节的时候煮给各部首领尝一尝，让他们也尝尝中原的茶味。”
“林叔叔，我也要送礼物！”妞妞举起绣绷，上面绣着半朵紫色的狼毒花，针脚虽然不算整齐，却透着认真，“陈奶奶教我绣狼毒花，我要绣十块手帕，每个部落的伙伴都送一块，让他们知道黑石镇的妞妞很喜欢他们，以后要经常和咱们做生意！”
林越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笑意：“好啊，那咱们就把你的手帕和云锦、茶叶放在一起，当黑石镇的心意，送给草原的朋友。”
正着，周武的亲兵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林都尉，洛阳来的急信，是苏文渊掌柜写的！”
林越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信里，盐帮在洛阳的分舵最近动作频繁，不仅高价收购西域的羊绒，还派人打听沙驼部祭火节的消息，甚至有几个盐帮的人假扮成商人，想跟着其他商队去草原——显然是想在祭火节的时候搞破坏，阻止黑石镇和草原部落的合作。
“盐帮的人果然没安好心！”周武看完信，怒得攥紧了拳头，“林都尉，咱们得多带点人手去草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越点零头，眼神里带着坚定：“你得对。你再选二十个擅长射箭的亲兵，带上足够的弓箭和武器，跟咱们一起去草原。李青瑶，你在礼物里放一些中原的商路图，还有黑石镇的货物清单，让草原部落的首领知道，和咱们合作有多少好处。妞妞，你的手帕上也可以绣上黑石镇和草原的图案，让他们知道咱们是朋友。”
众人都点零头，心里都清楚——这次祭火节，不仅是和草原部落交朋友的机会，也是和盐帮的一场较量。只有赢了这场较量，黑石镇的商路才能走得更远，才能让中原和西域的贸易，像西河的水一样，永远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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