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拉大酒店的厨房，如今是整个避难所里气氛最紧张的地方。
长长的队伍从厨房门口一直排到大堂拐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两个由酒店保安和马库斯手下组成的配给组，面无表情地分发着食物。
大锅里熬着稀薄的玉米粥，旁边的篮子里是切得很块的黑面包。
分配规则简单而残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林风、马库斯、夏和他的精英队，享有优先权。他们能得到足量的、营养更好的食物，甚至偶尔有罐头肉，因为他们是用生命在守护这里。
其次是参与酒店护卫的青壮年、医生、护士、工程师等重要岗位人员。他们能分到足够填饱肚子的份额，保证体力。
最后，才是那些老弱病残，出不了力的人。他们只能得到维持生命的基本口粮，饿不死，但也绝吃不饱。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当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虽然脏破、但依稀能看出曾是体面饶老头走到分发点前时，矛盾爆发了。
他看着自己碗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粥和指甲盖大的面包，又伸头看了看后面一个刚换岗的护卫队员碗里明显稠厚得多的粥和更大块的面包，皱纹遍布的脸瞬间涨红了。
“这不公平！”老头猛地用手杖敲打着地面，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我是哈米德·拉希德博士！前资源部的官员！我为什么只能喝这点稀汤？你们这是虐待！是歧视！”
分发食物的酒店员工面无表情：“每个人都是按标准分配的，老先生，请让一让，后面还有人。”
“标准？什么狗屁标准！”拉希德博士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整个大堂的注意，“我活了七十岁，为这个国家服务了四十年！现在，你们这些粗鲁的武夫，还有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东方人，在这里搞独菜吗？食物必须平均分配！这是基本的人权！”
骚动引起了正在巡视的卡兰尼经理的注意。
他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拉希德博士，请你保持冷静，不要扰乱秩序。”
“卡兰尼！你来得正好！”老头像是找到了理的对象，一把抓住卡兰尼的胳膊，“你告诉他们，我是谁？我难道不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待遇吗？”
卡兰尼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语气冰冷：“在这里，身份和过去不值一提。值钱的，是你现在能做什么。林风公爵和他的战士们在前线拼命，护卫队的成员在日夜站岗，医生在救治伤员。你呢，拉希德博士？你这几为这个集体做了什么？”
老头一时语塞，但随即更加愤怒：“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难道老年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吗？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没有人要逼死你。”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卡里姆·拉努老爵士缓缓走了过来。他虽然同样衣衫陈旧，但腰板挺直，目光锐利。他碗里的食物，也和普通老人一样稀薄。
“拉努爵士，您来得正好！您评评理……”拉希德像是看到了救星。
拉努爵士却没有看他，而是对卡兰尼点零头，然后才转向闹事的老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哈米德，收起你那套过时的官僚做派吧。看看周围，看看这个世界！这里不是你在阿图拉的官邸，没有仆人会因为你的头衔而对你卑躬屈膝。”
他环视了一圈默默围观的众人，继续道：“公爵大人和他的战士们，用命在为我们争取一块安全的立足之地。他们吃得多，吃得好，是经地义！没有他们，你我早就横尸街头，或者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互相厮杀！”
拉希德博士被老友当众训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是……可是基本的公平……”
“公平？”拉努爵士冷笑一声，“让能保护我们的人饿着肚子，让你我这样只能消耗粮食的人吃饱，这就叫公平吗？这是愚蠢！是自取灭亡！我们现在能活着，能有一碗稀粥喝，不是因为我们过去的地位，而是因为我们对现在这个集体还有用，或者，至少我们不添乱！”
他最后几句话，如同鞭子一样抽在拉希德博士脸上。
卡兰尼适时地上前一步，语气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拉希德博士，既然你认为这里的规则无法接受，酒店的大门敞开着。你可以带着你那‘公平’的理念，去外面寻找你想要的平均分配。我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拉希德博士耳边炸响。
他下意识地看向酒店那被加固的大门，仿佛能透过门板听到外面隐约的枪声和混乱。他脸上的愤怒和委屈瞬间被恐惧取代。
“不……不……”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声音颤抖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道歉……我很抱歉……”
他再也没有看任何人，端着那碗他刚才还嫌弃的稀粥，佝偻着背，飞快地消失在人群里，仿佛慢一步就会被真的扔出去。
卡兰尼和拉努爵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决绝。
“继续分发。”卡兰尼对工作人员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静。
队伍重新开始缓慢移动，再没有人发出异议。
经过这一幕，所有人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末世般的环境里，过去的荣耀一文不值，唯有当下的贡献，才能换来活下去的资格。
拉努爵士默默地离开了队伍，能活着，已经是上帝最大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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