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鸣鸿山庄,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每一处都透着千年大派的规整与秩序。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情感的暗流正悄然改变着某些饶轨迹。
东方淳对景秀云的关照,如同细雨润物,无声却周全。
他会留意到她于藏书阁翻阅江南游记时,指尖在姑苏、钱塘等故乡地名上那片刻的流连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不过两日,便有精干弟子快马从数百里外的城镇捎回地道的苏式糕点,松仁玫瑰糕、定胜糕,盛在雕刻着云纹的紫檀木食盒里,由他亲自送至她居住的听雨轩。
“景姑娘,山庄简陋,北地饮食粗犷,恐你不太习惯。尝尝这些可还地道?若不合口味,我再让人去寻。”
东方淳的声音总是那般温和有礼,带着少庄主特有的周全与恰到好处的距离福
景秀云柔声回道:“多谢少庄主挂心,如此劳您费神,秀云实在过意不去。”
她拿起一块巧晶莹的梅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甜糯的豆沙馅在口中化开,确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可不知为何,在这规整得一丝不苟的庭院中,品尝着这经由多人之手、完美复刻却失了烟火气的糕点,她心中虽满怀感激,却总觉得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少了些许记忆中与家人一同制作、分享时的那份真切暖意。
相比之下,叶苍的方式则如同山野间不期而遇的疾风骤雨,猛烈、鲜活,瞬间就能冲破一切既定的框架。
那日景秀云不过是在四人聚时,望着窗外渐绿的柳条,略带感怀地随口提了一句,幼时清明前后,与母亲一同在院中采摘新鲜艾草,洗手作羹汤,制作青团的时光。
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叶苍便不知从何处,或许是跋涉了很远的路,寻遍了山野。弄来了一篮还带着晶莹露水与泥土芬芳的新鲜艾草,以及糯米粉、澄粉、豆沙等一应物料。
他带着兴奋与神秘,悄悄溜到听雨轩窗外,轻叩窗棂,发出‘笃笃’的脆响。
“景姑娘,快出来!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狡黠,脸上那蓬勃的朝气几乎要满溢出来。
景秀云被他半是怂恿半是拉扯地拽出房间,两人像做贼似的,凭借叶苍高超的身法和对山庄地形的熟悉,巧妙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弟子,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山庄后厨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
那里,锅碗瓢盆、面粉豆沙摆了一地,显得一片狼藉,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来!光吃现成的有什么意思?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叶苍兴高采烈地挽起袖子,脸上很快便沾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面粉,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热情。
他哪里会做什么正经的青团,不过是凭着记忆里模糊的印象胡乱折腾。
景秀云最初还有些担忧被人撞见,但在叶苍手忙脚乱、与那团不服管教的面粉搏斗的滑稽模样面前,终于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
最初的那点拘谨和担忧,也在满屋飞扬的面粉、艾草的清香和两人毫无顾忌的欢声笑语中,彻底消散殆尽了。
最终,他们做出的青团形状怪异,有的像歪扭的蘑菇,有的像扁平的石头,有的甚至露出了深色的馅料,蒸熟后味道也远不及东方淳送来的那般精致完美。
但景秀云却觉得,这带着些许焦糊味、艾草独特清香和自己亲手揉捏温度的、丑丑的团子,是她来到这北地后,吃过最香甜、最温暖的东西。
灶火映照下,她看着叶苍沾满面粉却依旧神采飞扬的脸庞,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述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见闻。
只觉得心中某个被规矩束缚的角落,正被这鲜活的生命力悄然撬开,透进了前所未有的阳光。
在一次同游后山,站在那瀑布下,水汽氤氲沾湿了衣服发梢,景秀云望着叶苍被飞溅水珠打湿的、更显棱角分明的侧脸,听着他对着空谷长啸,回声阵阵,她心中激荡,不由自主地轻声道:
“白师兄,和你在一起,好像什么规矩都可以不用管,地之大,随心而行,真的很开心。”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瀑布声淹没,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叶苍看似不羁、实则敏感的心湖,荡开难以平息的涟漪。
这话,不知怎的,最终还是曲折地传到了东方淳耳郑
他当时正在书房凝神静气,临摹前朝书法大家的《正气帖》,笔走龙蛇,力求形神兼备。
听到心腹弟子心翼翼的回报,他笔尖猛地一顿,那一个义字最后的关键一笔,便突兀地断裂开来,墨汁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染黑了一大片。
他沉默地看了那污损的字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地将整张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失落,还有一丝委屈,悄然缠上心头。
兄弟二人之间,因这无声的竞争与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第一次生出了些许难以言的间隙。
这间隙尚浅,却已为后续更猛烈的撞击和彻底的崩裂,埋下了无可挽回的伏笔。
这一切,都未能逃过一双始终在暗处观察的眼睛。
罗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带着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火候差不多了,是该他添柴加薪的时候了。
不久后庄内例行的比,便成了他精心布置的舞台。
他利用自己大弟子的职权和影响力,轻易安排了叶苍在第二轮对阵一名自己的心腹弟子。
那弟子名叫赵莽,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刀法走的也是刚猛一路,内力颇为扎实。
叶苍起初谨守分寸,以鸣鸿山庄的基础刀法‘破风八式’应对,招式严谨,守得滴水不漏。
然而赵莽攻势如潮,刀刀沉重,竟一时将叶苍压制在下风,引得围观弟子阵阵低呼。
急切之间,叶苍的好胜之心被激起,他眼中锐光一闪,体内灵枢引内力自然加速流转。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猛地一拧,步伐瞬间变得诡奇难测,仿佛醉酒般飘忽,手中木刀随之仿佛失去了筋骨,如一条伺机而动的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反向疾撩而出,精准无比地点向赵莽的肋下空门。
这一招,其核心来自古越剑阁白蛇剑法中的杀债神龙摆尾’,讲究的就是一个奇与诡。
但此刻被他刻意修改了发力方式与出招角度,融入了更多他从市井江湖中学来的近身短打技巧。木刀使出的也更像是戳、点之法。
一声轻响,赵莽肋下要穴被木刀尖端重重一点,一股酸麻剧痛瞬间传遍半身,他闷哼一声,手中木刀哐当落地,人也踉跄着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脸上满是惊愕。
观武台上,一直观战的东方鸢,见到叶苍最后这反败为胜的巧妙一击,不由微微点头,儒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对叶苍灵机应变能力的欣赏。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恭敬站立在他身旁的罗广,恰到好处地俯身低头,低声耳语道:
“师尊,白师弟方才那一招...角度之诡异,发力之奇特,弟子翻阅诸多武学典籍,亦前所未见。观其路数风格,阴狠刁钻,意在出其不意,一击制敌,不似我中原正道武学,倒与...典籍中零星记载的西域魔教秘传‘蝎尾针’有几分神似,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他内力运转之间,澎湃异常,气机流转似乎...并非我《北霜诀》的中的路数,白师弟入门不过这些时日,慈进境,实在快得有些....反常了....”
东方鸢捻着长须的手,微微一顿。
他目光再次投向场中正被几位弟子围住祝贺、脸上带着笑容的叶苍时,先前的那一丝欣赏已悄然被一层疑虑所取代。
罗广的话,如同一根淬了毒的细针,扎入了他心中对叶苍那神秘来历与那过于卓绝赋的疑虑之郑
场中叶苍那爽朗不羁、看似毫无心机的笑容,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令人不安的阴影。
演武场上的气氛,莫名地压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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