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二人细想，致命的淡白色光刃依旧在狭窄的甬道内疯狂肆虐，切割空气的“嗤嗤”声不绝于耳，石屑纷飞。
叶聆风背靠着冰冷墙壁，将东方秀紧紧护在身前狭的安全区域内，左肩胛处的伤口血流不止，剧痛一阵阵袭来，而体内九阳焚心散的毒性也因方才强行运劲而隐隐躁动，五脏六腑如同被火慢煎。
“不能硬抗……”
叶聆风喘息着，声音因痛苦而沙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内外交困的痛苦，将坐忘心剑的灵觉催发到极致。
这一次，他的“眼”不再仅仅追逐那些快如闪电的光刃本身，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光刃发出的源头——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以及孔洞旁边深深镌刻的刀法图谱——蔓延而去。
灵觉如丝，细细感知。
渐渐地，在那一片混乱和死亡交织的轨迹中，他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关联。
每一个喷射光刃的孔洞，其旁边必定伴生着一个完整的刀法招式图谱。
而那道致命光刃射出的轨迹、速度、乃至其中蕴含的“势”，竟然与旁边图谱所演示的招式的发力方式、攻击角度完美契合！
“风哥哥！”
就在这时，东方秀也似乎看出了什么，她紧盯着对面墙壁上一幅刚刚发射过光刃的图谱，急声道：“那个轨迹……是‘破云斩’的变招！还有那个，是‘惊涛叠浪’的起手！这些图谱……好像……好像是我们山庄的碧落刀法！”
“碧落刀法？”
叶聆风心神一震。鸣鸿山庄镇派绝学，唯有掌门和东方家族核心成员方可习练的不传之秘，竟然以这种方式刻录于簇，并化作了守护古墓的致命机关！
“没错，是碧落刀法！”
东方秀的语气肯定了几分，虽然她因是女子未曾被传授全套刀法，但自幼见识不凡，对其中许多着名招式的形态和意境极为熟悉。
“只是这些图谱似乎更古老，有些细节与现在流传的略有不同。”
叶聆风闻言，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他不再去看那些凌厉的攻击，目光如电，飞速扫过两侧墙壁上所有的图谱。
凭借那过目不忘之能，只是这片刻功夫，墙上那数十幅、上百招精妙绝伦的碧落刀法，已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招式心法，运转路线，在他心中自动推演，汇成一条奔涌的刀法长河。
也正是在这全局俯瞰般的洞察下，他瞬间明悟！
“不是要我们对抗，是要我们‘融入’！”
他低喝道，声音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急切，“秀儿，看那个！还有那边那个！”他快速指向夹杂在无数进攻性图谱中的几个特殊图谱。
那些图谱的人形姿态并非前冲劈砍，而是或横刀格挡，或沉腰立马，或侧身卸力，明显是防御性的“守势”起手。
他敏锐地察觉到，当光刃运行到这些“守势”图谱对应的攻击路线上时，其蕴含的杀意似乎会有所减弱，或者，存在着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安全间隙！
“模仿图谱！摆出对应的‘起手式’！”
叶聆风立刻做出了判断，“这机关考验的是对碧落刀法的理解，而非蛮力！”
“好！”东方秀毫不犹豫地点头，此刻她对叶聆风有着绝对的信任。
接下来，在这条危机四伏的回音刀廊中，两人开始了一场与死亡共舞的艰难行进。
“左脚踏乾位，右手虚握上抬，作横格状！腰背挺直！”叶聆风语速极快，目光锁定前方三步步距外的一个守势图谱。
他一边喊，一边忍着肩痛，率先做出了那个名为“铁锁横江”的起手式。
几乎在他姿势成型的瞬间，两道原本应该交叉射向他胸腹的光刃，竟真的擦着他的手臂外侧和腰侧掠过，最近的距离衣衫不足半寸！
那并非他躲得快，而是他这个姿势，恰好处于那两道攻击轨迹的死角！
东方秀见状，立刻模仿，她的动作因对家传刀法的熟悉而带着一丝然的韵味。
两人姿势定格，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波攻击。
“下一步！”
叶聆风不敢停留，目光迅速搜寻下一个安全点，“右前方，五步，那个‘渊渟岳峙’！”
两人同时而动，脚步挪移，身形下沉，摆出稳如磐石的守势。
果然，几道从上而下、从侧面袭来的光刃，都被这沉稳的姿势巧妙地让了过去。
“左移两步，侧身，右臂微屈，掌心向外，似握非握，这是‘回风拂柳’的卸力起手！”叶聆风继续指挥。
东方秀立刻照做，有时甚至能凭借直觉，在叶聆风喊出之前就提前做出微调，让姿势更加标准，更契合碧落刀法的精义。
在这生死一线的逼迫下，两人展现出了惊饶默契。
叶聆风负责纵观全局，快速计算和识别。东方秀则凭借血脉中的熟悉感，将一个个静态的图谱化为精准的动作。
他们互相纠正着细微的偏差，在密集如雨的光刃缝隙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两叶扁舟，艰难却坚定地向着甬道深处缓慢移动。
每一次姿势的转换，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精神压力。
叶聆风在一次次回忆、解析、应用这碧落刀法的过程中，心中也暗自惊叹。
这刀法果然名不虚传，攻如雷霆万钧，守如铜墙铁壁，招式衔接圆转自如，气意绵长，精妙之处犹在古越剑阁许多剑法之上，不愧为鸣鸿山庄镇派之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酷刑，两人终于接近了甬道的尽头。前方再无图谱，只有一片相对开阔的黑暗。
“最后一个！”
叶聆风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指向右侧墙壁最后一幅守势图谱——那是一个双手虚抱于胸前，意守丹田，全身气息内敛的姿势，名为“归元守一”。
两人几乎是同时摆出了这个姿势。
动作完成的刹那，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嗤嗤”破空声戛然而止！
所有墙壁上的孔洞瞬间缩回，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甬道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上和墙上纵横交错的深刻刀痕，无声地诉着刚才的凶险。
危机解除，强撑的一口气骤然松懈，叶聆风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眼前一阵发黑，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左肩的伤口因连续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将东方秀之前匆忙按压的布料彻底浸透。
“风哥哥！”
东方秀惊呼一声，立刻跪坐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再次撕下自己内衫最干净的里衣布料。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叶聆风苍白如纸的脸色，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他染血的衣衫上，混合着血迹晕开。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敷上从神农谷求来的、仅剩的止血散，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一边哽咽着重复，“都怪我……要不是我乱踩……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叶聆风感受着背后她轻柔却颤抖的动作，听着她充满愧疚的哭声，用未受赡右手，艰难地抬起，轻轻覆在她正在打结的手上。
他的手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傻丫头……”他声音虚弱，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什么傻话。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认出这是碧落刀法，指出关键，我们俩……今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是你救了我。”
东方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看到他眼中毫无掩饰的真诚和温柔，心中的愧疚和悲伤仿佛被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
她用力摇了摇头，刚想什么，却忽然想起方才叶聆风在危机中那如同亲见、如臂使指般运用碧落刀法图谱的景象。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惊叹道：“风哥哥，你……你刚刚指挥我破解机关时，对那些图谱的熟悉程度……你似乎，已经完全记住了所有的碧落刀法招式？甚至……理解了它们的运用？”
叶聆风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点零头，低声道：“情势所迫，不得不强行记下。这碧落刀法，确实博大精深。”
东方秀看着他，眼神复杂。
这碧落刀法是鸣鸿山庄绝不外传之秘，如今却被一个古越剑阁的弟子，还是养父视若仇敌的叶苍之子尽数学了去。若是父亲和兄长知道……她不敢深想。
但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庆幸，庆幸他有这份能力，庆幸两人都还活着。
简单包扎后，伤口暂时止住了血，但叶聆风的损耗极大，脸色依旧难看。
两人不敢在簇久留，谁知道这诡异的刀廊会不会再次启动。
叶聆风在东方秀的搀扶下，咬着牙站起身。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布满刻痕和刀迹的幽深甬道，心中凛然。这仅仅是进入古墓的第一重考验，就已经如此凶险，几乎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转过头，与东方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愈发坚定的光芒。
经过这番生死与共，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已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无声中流淌，将他们的心拉得更近。
叶聆风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疼痛，目光投向刀廊后方那片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走吧。”他轻声道。
前路未知，凶险难测，但他们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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