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澈不敢保证，程恬是否愿意跟他回那略显寒酸的老宅，也不愿让她去面对阿娘可能的不冷不热，话中带刺。
于是他暗暗叹了口气，找了个借口推辞道：“你嫂子……她前几日刚刚病了一场，身子才将养好，如今入暑，我怕她来回奔波辛苦，到时再看罢，你先回去，替我谢谢阿娘。”
王泓察言观色，知道兄长的难处，便不再多问，懂事地点点头，道：“哎，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你忙。”
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王澈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包袱，心情复杂。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刚刚有所转机的夫妻之情。
可他甚至连一句“带你嫂子一起回去”的承诺，都不敢轻易对弟弟出口。
他其实盼着程恬能与家人和睦相处，一家团圆。
可最终，王澈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王泓埋头走路，回到位于城南的老宅。
家里被阿娘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院落略显陈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他一进门，就看见阿娘周大娘正坐在院中的杌子上，就着光缝补一件旧衣。
“阿娘，我回来了！”王泓扬声喊道。
周大娘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皱纹深深，头发花白。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身子微微向前倾，急切地问道：“见到你大哥了，他怎么样？人是胖了还是瘦了，瞧着可好？”
“见到了见到了！”王泓在阿娘旁边的石墩上坐下。
他先拿起石台上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袖子一抹嘴，这才兴致勃勃地道：“大哥好着呢，我看他精神头足得很，穿着官服可威风了，同僚们都跟他打招呼，瞧着人缘不错。”
周大娘听着，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絮絮叨叨地着：“澈儿从就踏实肯干，人又本分，上官自然喜欢，唉，就是太老实了，我总怕他吃亏……”
她知道，金吾卫这差事表面风光，实际辛苦，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还要彻夜巡街，可得当心身子，要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仔细伺候着就好了……
就是他那媳妇，唉，到底是侯府里出来的姐，金贵得很。
周大娘不满地问道：“你瞧见她没有？是不是又给你大哥脸色看了？”
这个“她”显然是指程恬。
王泓摇头，回道：“没有，我没找去家里，大哥嫂子前阵子病了，才将养好，需要静养。”
周大娘听了，撇撇嘴，当即挑剔起来：“病什么病？我看就是她身子娇贵，受不得一点苦。整日里不声不响的，谁知道心里头藏着多少算计，我瞧她心思深得很呐！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媳妇是要过日子的，不是请个菩萨回来供着！”
王泓不敢接这话茬，他心里觉得嫂子程恬挺好的。
侯府千金，肯嫁到他们家来，过着清贫日子，帮着大哥还债，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人家当了十几年姐，有些架子、有些讲究，那也是正常的。
大哥每次回来，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熨帖平整。
今一看，人也比以前精神利索，带着笑，浑身透着股干劲，这难道不都是嫂子的功劳吗？
但王泓不敢反驳阿娘，只讷讷地重复道：“大哥……大哥瞧着挺好的。”
“好什么好！”周大娘的嗓门高了些，越越气，“他们这都成婚一年多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人家隔壁老张家的媳妇，过门半年就怀上了！
“咱们家当初为了娶她，可是掏空了家底，还东拼西凑欠了那么多债，到现在你大哥的俸禄，大半都交给她打理。
“我原想着，高门姐，总该知书达理，能帮衬着澈儿些，谁承想……哼，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白费了那么多钱财和心思！”
周大娘越想越懊悔。
她看不上程恬那副做派，每日需人伺候梳妆打扮，吃饭细嚼慢咽，走路一步三摇，看着就娇气，哪像是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人？
一想到花了那么多钱，她这心里就一阵阵揪着疼。
再看程恬，嫁过来也没见带多少金山银山过来，反倒是澈儿处处贴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家亏大了。
周大娘挑剔着程恬的种种，其实内心深处，是觉得这个儿媳超出了她的掌控。
程恬的出身、教养，都让她这个婆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在这个高门儿媳面前，永远矮了一头。
她眼神闪烁起来，压低声音对王泓道：
“泓儿，你……娘要是给你大哥寻个妾室怎么样？找个身子骨结实、好生养的，只要能好好伺候你大哥，早点给咱们王家开枝散叶。到时候，有妾室在一旁比着，那程恬想必也不敢太放肆，总得收敛些脾气。”
这话把王泓吓了一跳。
他连忙摆手：“阿娘，这可不行，大哥和嫂子这才成婚多久，我看他们感情挺好的，您可别瞎掺和。再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不是让大哥为难吗？”
“为难？我这是为他好！”周大娘冷哼一声。
她又道：“他俩感情好能一年多没孩子？我看就是澈儿太老实，被她给拿捏住了，我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体贴的漂亮女人？他现在是被那娘子迷住了眼，等有了新人，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周大娘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开始盘算着去哪里物色合适的人选，又该如何跟儿子开口。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总觉得儿子娶了这个媳妇后，心就偏了，不像以前那样事事听她的，她必须想办法压过程恬一头，证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而纳妾，在她看来，就是既能解决子嗣问题，又能挫挫程恬的锐气，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王泓听阿娘越越离谱，不敢再待，寻了个借口溜去厨房，淘米做饭了。
院子里，只剩下周大娘一人，还在盘算着如何“帮”儿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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