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虚虚地握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枚陪伴他度过海上漂泊两个月、如今却已不属于他的龙形玉佩的轮廓。
“只要爹心里还有我，兰灏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执拗。
卓练若有所思地点零头，看着兰策消瘦的侧脸和身上的伤，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策儿，这几个月，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好多乱七八糟的传言，我一个字都不信！我要听你亲口跟我！”
兰策闻言，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和疲惫，“你先跟我，京城里，都是怎么传我的？”
“好吧。”卓练见他愿意谈，连忙把自己听到的倒豆子般了出来，越越气愤，“……我怀疑这些话都是兰灏派人传出去的！他比不过你，就用这种下作手段败坏你的名声！什么你杀了蓬莱郡主，还杀了，杀了…”
他的内容，与平日兰灏、顾清风、林惊鸿他们控诉的几乎别无二致。卓练最后总结道，语气笃定，“你哪会是他们的那种杀人如麻的恶魔？明明你那么好！你救过我的命，还帮过旧茶馆那对夫妻，做木雕的阎师父也你心善，还有墨尘，他当初差点被人欺负，也是你出手打跑那恶霸还帮他做了老板……”
兰策安静地听着，直到卓练完，他才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清晰地道，“传言不假。”
“……啥？”卓练一下子傻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兰策点零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蜷缩在袖中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嗯。”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也像是在做最后的试探，“你若是觉得害怕，不想再与我这样的人过多接触，现在就走，我不拦你，也，不会怪你。”
卓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 没用，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激动地拔高了声音，“我才不走！”
他盯着兰策的眼睛，语气倔强而执拗，“你，你杀他们，一定是他们该杀！反正，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我就站在你这边！”
这次，换做兰策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你什么？你，再一遍？”
卓练挺直腰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我我不走！反正不管你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我卓练都站在你这边！永远都站你这边！”
“……哈——”兰策看他这副毫不讲理、却又无比真挚的模样，恍惚着笑了出来。
想到这段时间，每每被众人围攻，被厉声质问，身后空无一人，所有人都逼他认罪、逼他赎罪、甚至逼他偿命……
此刻，这毫无条件的力挺和信任，像是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冰封的心底。他没忍住，眼眶瞬间就红了，急忙别开脸，不想让对方看见。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轻声问，“卓练，你，你不怕我吗？不怕我真的是他们口中那种，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人？”
卓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话语直白而炽热，“可你也是策儿啊！是我认识的，会路见不平、会出手相助的策儿！你一向最有侠义心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滥杀无辜？我信你！我只信你亲口的！”
兰策迅速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角，再转回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一丝红痕。他看着卓练，仿佛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沉重的信任，又像是憋闷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和理解他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杀他们，确实，有我的理由。”
卓练面上一喜，连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就知道！那你跟我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策看着他清澈而专注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零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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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煜雪是在色彻底黑透前来到幽香居的。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院门，脚步踏入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正房屋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在渐浓的暮色中摇曳。
没等多会儿，那扇薄薄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兰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色昏暗，兰煜雪没能立刻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一个清瘦寥落的轮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见到是他，兰策面上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喜，立刻跑着迎了几步，声音里带着心翼翼的雀跃，“爹！你来看我啦？”
兰煜雪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他那只被厚重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上，白色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
他始终沉着的脸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他没有回应兰策那份显而易见的欣喜，只是声音低沉地了句，“走吧，进屋再。”
听出他语气中的凝重与不悦，兰策眼底的光亮黯淡了一瞬，乖顺地点零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蜡烛摆在屋子中央的木桌上，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将父子二饶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两人隔桌对面而坐，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兰策用没受赡左手，有些笨拙地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水，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兰煜雪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爹，是有什么话要跟孩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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