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门槛时，望舒正蹲在院里拾掇行李。竹篮里垫着周大爷给的粗布，她把那串白果核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将册子抚平了压在最底下，最后把那片枫叶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红得像团火的纹路，在晨光里透着温润的光。
“姐姐，我们真的要走了吗？”双丫髻的姑娘攥着衣角，脚边放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她这几日捡的银杏叶和野栗子。豆豆在一旁蹦跶着往包里塞野山楂，听见这话，突然停下动作，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望舒摸了摸她们的头，指尖触到姑娘发间别着的银杏叶，带着晨露的潮气：“等麦子割了，我们再来好不好？那时银杏树该结满白果了，我们还来老庙捡。”
周大爷背着个藤编的背篓从屋里出来，里面装着些晒干的白果和一包麦芽糖：“带在路上吃，都是干净的。”他把背篓递给望舒时，指腹在竹编的纹路里摩挲了两下，“这背篓，还是当年你外婆常用来装白果的那个。”
望舒接过背篓，藤条的触感粗糙却温暖，像握着一段被晒透聊时光。她低头看见篓底刻着个的“舒”字，刻痕浅得快要被岁月磨平，想来是外婆年轻时留下的记号。
村口的老槐树在晨雾里像个模糊的剪影，树下的石碾子上还留着昨夜的月光，泛着湿漉漉的光。周大爷站在树影里挥手，蓝布衫的衣角被风掀起，倒让望舒想起册子上“梳长辫的姑娘背着蓝布包袱”的模样。
“路上当心，顺着麦香走，错不了。”老饶声音混着晨雾飘过来，带着点不清的怅然。
豆豆和姑娘在前头跑，惊起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也不在意。望舒走在后面，背篓里的白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数着脚下的步子。路过昨日那棵老槐树时，卖麦芽糖的老人已经支起了摊子，见她们经过，笑着递来两块糖：“带回去给娃吃，甜嘴。”
望舒接过糖时，看见老人竹筐里的糖块在晨光里亮晶晶的，突然想起外婆灶上的白果糖水——原来有些味道，真的能沿着时光的路，一路走到眼前。
走到半山腰时，双丫髻的姑娘突然指着远处喊：“铃铛！”
望舒抬头望去，那棵老银杏树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枝桠间挂着的铜铃铛被风一吹，“叮铃”一声脆响，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清晰地传进耳朵里。她忽然想起昨夜灯下的字迹，想起外婆没数完的年轮，原来有些牵挂，从来不需要追着时光跑，它就站在原地，等你回头时，总能听见回响。
下山的路渐渐热闹起来，田埂上有扛着锄头的农人，看见她们背着背篓，笑着打招呼：“从山里回来啦？”望舒点头时，看见他们脚下的泥土沾着麦芒，金黄金黄的，像撒了把碎阳光。
快到山脚时，豆豆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片最大的银杏叶，心翼翼地夹进望舒的笔记本：“留给姐姐做纪念。”双丫髻的姑娘也跟着掏出那串白果核，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这个也给姐姐，等数到三十的时候，我们一起来挂在树上。”
望舒蹲下来抱住她们，鼻尖蹭到姑娘发间的草木香，突然想起外婆的樟木箱——原来所谓的归途，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惦念，一步步走向往后的日子。
山脚下的汽车站旁，卖豆浆的摊子冒着白汽。望舒买了三碗热豆浆，看着两个孩子捧着碗口喝着，豆浆的甜香混着风里的麦香，漫进心里时，竟和老庙里的银杏叶、灯下的字迹、周大爷的热茶，融成了同样的温度。
汽车发动时，望舒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山。晨雾已经散去，那棵老银杏树的方向，隐约能看见一点晃动的红——是系着铜铃铛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再见，又像在等着。
她低头翻开笔记本，那片枫叶和银杏叶并排躺着，红的像火，绿的像玉。背篓里的白果还在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数着新的年轮。望舒忽然笑了，原来有些路，走一次就够了，因为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温暖，早已顺着麦香，悄悄住进了往后的每一个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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