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城的喧嚣与辉煌,随着新帝登基大典的落幕与新朝政务的逐渐步入正轨,终于如潮水般退去。那一夜的万家灯火与全城狂欢,仿佛是一场盛大而遥远的梦。第二日清晨,色未明,薄雾如纱,笼罩着尚未苏醒的帝都。
永安王府侧门悄然开启,数道身影牵着骏马,缓步走出。没有旌旗仪仗,没有百官相送,甚至没有惊动多少街坊邻里。萧瑟依旧是一身半旧青裘,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门踏青。宁不凡青衫磊落,背负火麟剑,气息与这清晨的薄雾融为一体,更显超然。雷无桀红衣耀眼,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东张西望。司空千落银枪负于身后,英姿飒爽。叶若依绿衣娴静,目光温柔。唐莲黑衣沉稳,默默检查着行装。
城门口,兰月侯萧月离与琅琊王萧凌尘已在慈候。没有过多言语,萧凌尘上前,用力拍了拍萧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郑兰月侯将一枚令牌和一封书信递给萧瑟,低声道:“此去山高水长,珍重。山庄已派人打理过,这是陛下的手谕,北离境内,见令如朕亲临,保你们一路畅通,亦算……一份心意。”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新君白王萧崇。
萧瑟接过,微微颔首:“皇叔,凌尘,保重。启……有劳了。”
此时,晨光刺破云层,洒在众人身上。雷无桀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骏马人立而起,他回头望向巍峨的城门,朗声大笑,声震四野:“哈哈!走喽!少年人,就该纵马江湖,快意恩仇! 待在这四方城里,骨头都要生锈了!萧瑟,咱们接下来去哪儿闯荡?”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就连一向清冷的宁不凡,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司空千落银枪一指远方:“管他去哪儿,先跑起来再!”
萧瑟看着这群生死与共的伙伴,眼中暖意流转,那股沉淀在骨子里的慵懒与不羁再次浮现。他轻轻一夹马腹,青裘在晨风中扬起,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惬意与洒脱:“闯荡?急什么。先回我的雪落山庄吧。 那儿的秋露白,怕是等得快要变成醋了。”
罢,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宁不凡、雷无桀、司空千落、叶若依、唐莲等人纷纷策马跟上。数骑绝尘,掠过官道,将那座承载了无数荣耀、阴谋、离别与重逢的皇城,远远抛在了身后。马蹄声碎,敲醒了清晨的宁静,也敲开了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江湖篇章。
半月骑行,风尘仆仆。 一行人离了官道,专拣山野路而校一路上,但见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与启城的肃杀繁华截然不同。雷无桀和司空千落时常赛马,惊起一路飞鸟。叶若依与唐莲并辔而行,低声交谈,欣赏沿途风景。宁不凡大多时间沉默,感受着地自然的气机流转,神游物外。萧瑟则似乎彻底放松下来,时常在马上打着瞌睡,任由马儿信步由缰,只有在路过城镇补充干粮酒水时,才会睁开那双慵懒却洞察世情的眼睛,与店家讨价还价,颇有几分当年雪落山庄老板的风采。
这一日,绕过一座山峦,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静谧的山谷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一座三层楼阁临水而建,招牌上“雪落山庄”四个大字虽有些斑驳,却依旧清晰。山庄背靠青山,面临碧湖,四周梅树环绕,虽值初夏,绿意盎然,别有一番清幽意境。
“到了!”萧瑟勒住马,望着山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归属与放松。
众人下马,早有得到消息、提前赶来打点的旧部仆役迎出。山庄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格局,只是更加整洁干净,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自此,雪落山庄迎来了它最为热闹的一段时光。江湖纷扰,朝堂风云,似乎都与这片世外桃源隔绝开来。众人真正过起了隐居般的生活。
雷无桀是山庄的“活力”源泉,也是“麻烦”制造者。他抢着帮厨娘劈柴,结果一斧子下去,柴火四溅,差点劈了厨房的门框;他自告奋勇去湖里钓鱼给叶若依补身子,却因火灼之气控制不住,将鱼竿烤得焦黑,鱼没钓到半条;他见院中杂草丛生,运起内力就要来个“火烧连营”,被萧瑟用无极棍敲了脑袋才作罢。每每他搞出乱子,众人非但不恼,反而围观看热闹,司空千落笑得最大声,叶若依掩唇轻笑,连唐莲都忍俊不禁。萧瑟通常会懒洋洋地靠在廊下,毒舌点评几句:“夯货,你这身武功,还是用来打架比较稳妥。”雷无桀则挠着头,嘿嘿傻笑,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因大家的笑声更起劲地尝试“帮忙”,山庄内终日充满欢声笑语。
司空千落和叶若依则细心许多,帮着打理山庄内务,修剪花枝,或是与叶若依在湖边亭阁抚琴弈棋,英气与娴静相得益彰。唐莲最为沉稳,主动担起了巡视山庄周边、处理与附近村落往来等琐事,俨然成了山庄的“大管家”。
而山庄里最令人期待的时刻,莫过于萧瑟与宁不凡联手煮面的时光。这两位,一位是曾纵横启的永安王,一位是剑震南诀的逍遥剑仙,此刻却甘愿守在厨房一方地。
萧瑟负责和面、擀面。他那双握惯了无极棍、批阅过奏章的手,摆弄起面粉来竟也异常灵巧。水流徐徐加入面粉,他五指翻飞,力道均匀,时而成太极云手,时而如春风拂柳,将一团散沙揉捏成光滑劲道、不沾手不沾盆的面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福用他的话:“这和面,跟练内功一个道理,讲究的是个均匀绵长,刚柔并济。”
宁不凡则专司汤头与浇头。火麟剑自是无需出鞘,他用的是寻常捕。但见刀光闪烁,食材或切丝或切片,薄厚均匀,分毫不差,竟暗合叶孤城剑法的精准。他熬制汤底,对火候的掌控妙到毫巅,文武火的转换,如同剑招的疾缓,李淳罡剑意的磅礴化入汤中,变为时间的沉淀与滋味的融合。有时,他会随手摘取山庄后院种植的几味药草融入汤中,不仅提鲜,更有益气补元之效,可谓将剑道融于食道。
当热气腾腾的面条出锅,浇上浓郁汤头,铺上鲜美浇头,撒上翠绿葱花,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山庄。无需呼唤,雷无桀总是第一个冲到饭厅,眼巴巴地望着。众人围坐一桌,不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点评今日的面是筋道了三分还是软糯了一分,汤是鲜了一筹还是浓了一味。雷无桀的吃相依旧豪迈,呼噜呼噜,引得司空千落直笑他。萧瑟慢条斯理地品尝,偶尔与宁不凡交流一句“今日这火候,似乎比昨日又精进了半分”。宁不凡只是淡淡一笑,看着众人满足的神情,眼中有着平静的温暖。
在这般田园生活中,往日的刀光剑影、朝堂风雨渐渐远去。他们仿佛真的只是一群普通的少年好友,隐居山林,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温馨。江湖依旧在,启城依旧远,但此刻的雪落山庄,只有炊烟,只有笑语,只有一碗热面,和一群历经风雨、终于可以暂时歇脚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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