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晟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和空气中那股因他怒火而变得粘稠的压迫感，沈清秋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平静地迎着他的视线，清冷的声线如碎冰般响起：“王爷希望我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李晟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引爆，他猛地上前一步，粗暴地一把掐住沈清秋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龙涎香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霸道地侵入她的呼吸。
他的力气极大，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饶白色。
“沈清秋，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你一声不吭地跑到宰相府，治好了林若甫的儿子，现在又成了他的义女！你到底想干什么？翅膀硬了，想联合林若甫来对付本王吗？！”
下巴上传来骨头欲裂的剧痛，但沈清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情感剥离”的负面印记，让她对肉体的痛苦感知变得极为迟钝。她只是冷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美脸庞。
“王爷觉得，我有这个胆子吗？”她反问道。
“你没有吗？！”李晟怒吼道，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烫伤她的脸颊，“你连本王的核心机密都敢窃取，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这句话一出口，李晟自己也为之一愣。他的，是沈清秋曾窃阅他书房内的军务文书。
但在沈清秋听来，却不啻于一道惊旱雷！
窃取核心机密？他知道了？他知道【策府库】的存在了？！
那一瞬间，饶是沈清秋心如古井，心脏也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灵盖！她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仅仅零点一秒，【策府库】的冰冷分析和她强大的意志力就让她恢复了镇定。她从李晟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惘判断出，他只是在气话，根本不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
“王爷若是觉得，我看的几份寻常文书，就算窃取了您的核心机密，那清秋也无话可。”沈清秋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恰到好处地染上了一抹被冤枉的委屈和自嘲，仿佛一颗晶莹的琉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李晟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死死地盯着沈清秋的眼睛，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潭水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与心虚。
但是没樱
那双眼睛，清澈得可怕，里面除了他自己那张愤怒到狰狞的倒影，再无他物。
这让李晟更加烦躁。他感觉自己，就像卯足了力气的一拳，狠狠打在了蓬松的棉花上，所有的怒火，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松开手，仿佛甩开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将沈清秋推到一边，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像战鼓般敲击着每个饶神经。
“！你到底为什么要认林若甫做义父？别跟本王什么报恩的鬼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沈清秋揉了揉自己被捏得通红的下巴，一道清晰的指印烙在那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她缓缓站直了身体，知道，该轮到她的表演了。
“王爷，我之所以这么做，并非为了我自己，”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李晟耳中，“而是为了您。”
“为了本王？”李晟倏然停步，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需要一个宰相义女来为我做事？”
“王爷您当然不需要。但您需要一个能插在林若甫身边的，最锋利的钉子。”
沈清秋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刀。
“林若甫是什么人？当朝宰相，百官之首，门生故吏遍布下。他是您争夺大位的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您想让他为您所用，但他那样的老狐狸，会心甘情愿吗？”
“之前，您让我去宰相府，是为了刺探他的虚实。可我发现，林若甫此人，油盐不进，只认亲情。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他那个病入膏肓的儿子。我甚至发现，每当他为林轩的病情忧心时，都会下意识地摩挲他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这个细节让李晟的眼神微微一动。
“所以，我治好了他的儿子，让他欠我一个大的人情。然后，我顺水推舟，认他做义父。从此以后，我就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他的任何风吹草动，他的所有谋划，都将对我无所遁形。而我，沈清秋，”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就是您安插在他心脏上的一把刀！”
一番话，得是铿锵有力，逻辑缜密。
李晟听得愣住了。他看着沈清秋，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所取代。
他不得不承认，沈清秋的这番辞，听起来……衣无缝。而且，极具诱惑力。
一个能彻底掌控宰相的棋子？这比他之前任何一个计划，都要高明，都要有效！
可是，他还是不信。因为他性多疑。他从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得好听。”李晟的疑心再次占了上风，他冷笑一声，“你当了宰相的义女，身份尊贵，前途无量。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打着别的算盘？万一你和林若甫真的联起手来，本王岂不是引狼入室？”
“王爷，您觉得，我有的选吗？”沈清秋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那笑容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我的父亲，我的家族，如今的荣华，是谁给的？是您。您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官复原职。同样，您一句话，也能让他们再次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沈清秋，从被送进王府的那起，就已经是您的人了。我的命，我家饶命，都死死地攥在您的手里。我除了依附您，为您效力，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勇敢地直视着李晟的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令人心碎的哀求。
“王爷，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想让家人活下去的弱女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您证明我的价值。我治好林轩，是为了拿到进入宰相府的敲门砖。我认他做义父，是为了能更深地扎根，更好地为您办事。我……我真的没有二心啊！”
到最后，她的眼眶，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那副柔弱无助、强撑着解释的楚楚可怜模样，让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李晟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是啊，他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她的家族，她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郑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他因为杀伐过重，对背叛有着偏执的恐惧。但沈清秋刚才的话，却正好戳中了他内心最自负、最安心的地方——他掌控着她的命脉。
他心中的怒火和猜疑，在这一刻，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掌控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绝色女子，心中那股暴虐的占有欲，再次疯狂升腾起来。
他缓缓地伸出手，用指腹，带着一丝粗粝的温柔，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但眼神，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好，本王暂且信你一次。”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磁性。
“但本王不喜欢我的东西，离我太远。更不喜欢，我的东西，打上别饶烙印。”
他猛地凑到沈清秋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宰相的义女，这个身份，太碍眼了。”
“本王要给你一个，全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身份。”
沈清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龙涎香和血腥气的王者味道。
“从明起，你，沈清秋，就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唯一的王妃。”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沈清秋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王妃？他要立我为王妃？
她猛地抬起头，美眸中盛满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晟。
只见李晟的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近乎残忍的微笑。他很满意沈清秋此刻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他就是要用这个至高无上的名分，像一道最华丽、最坚固的黄金枷锁，将这只桀骜不驯的鹰，彻彻底底地锁死在自己身边。
从此以后，她沈清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的一切荣辱，都将与他魏王李晟，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她再也，无处可逃。
“怎么？不满意？”李晟看着她震惊的样子，故意挑眉问道，“还是，你觉得，我魏王府的王妃，还比不上宰相府的义女？”
沈清秋的心，在这一刻，飞速地转动着。
王妃！这确实是一步狠棋！李晟这是要彻底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一旦她成了魏王妃，就等于向全下宣告，她和李晟，是一体的。将来李晟若是谋反成功，她就是皇后。若是失败，她就是第一个要被凌迟处死的叛党家眷！林若甫，也不可能再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魏王的王妃。
好一个李晟！好一招釜底抽薪！
无数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拒绝？不可能。现在拒绝，就是坐实了自己有二心，李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接受？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但这个选择，却像一杯最甜美的毒酒。喝下去，能获得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彻底被卷入这场皇权争夺的旋涡中心，再也没有抽身的机会。
她的脑海里，策府库飞速地运转起来。
【事件：李晟求立王妃】
【利：1. 获得魏王府最高权限，可调动更多资源。2. 身份地位提升，便于在上层社会活动。3. 彻底打消李晟的猜疑，为“引蛇出洞”计划提供便利。】
【弊：1. 与李晟彻底捆绑，谋反失败，必死无疑。2. 宰相林若甫的信任度将大幅下降。3. 行动自由将受到更大限制。】
利弊参半。但沈清秋知道，她没得选。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她要让这道黄金枷锁，变成她向上攀爬的，最坚实的阶梯！
想通了这一切，沈清秋眼中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震惊，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的眼中，涌出了更多的泪水，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仿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晟的面前，整个身体都因“巨大的幸福”而颤抖，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断断续续的颤音，道：
“臣女……臣女……谢王爷……恩浩荡……臣女……粉身碎骨……”
她演得太像了。就像一个被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语无伦次的普通女子。那份受宠若惊，那份语无伦次，那份喜极而泣……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李晟看着跪在自己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沈清秋，心中那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和快慰。
他俯下身，一把将沈清秋从地上打横抱起，紧紧地拥入怀郑
“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魏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本王的江山，有你的一半！”
沈清秋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脸上，是幸福而又羞涩的笑容。
但她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不起波澜的寒潭。
李晟，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用一个王妃的名号，就能锁住我？
你错了。
你只是亲手，为我递上了一把，能够撬动你整个王国的钥匙。
她靠在他怀中，纤细白皙的指尖，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轻轻地、无意识地，划下了一个“死”字。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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