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亮了。
持续了一夜的喊杀声与哀嚎，在第一缕晨光刺破京城上空的血色阴云时，终于渐渐平息。
朱雀大街，这条昔日帝国最繁华的动脉，此刻却像一条被剖开的巨大伤口，狰狞而丑陋。粘稠的血液将青石板染成了暗红色，残破的兵器与扭曲的尸体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臭与死亡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幸存的禁军士兵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面无表情地清理着战场，将一具具曾经鲜活的生命，像拖拽牲口一样，堆上板车。
昨夜的兵变，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被迅速平定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亮之前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巷。起初，百姓们还以为是谣言，### 百官跪迎！宰相登顶，皇帝成了摆设？
但当他们战战兢兢地推开家门，看到街道上巡逻的禁军，以及那一车车运往城外的尸体时，才终于相信，那场可能颠覆王朝的滔巨浪，真的已经被抚平了。
“听了吗？魏王李晟谋反，五万大军在西门全军覆没！”
“何止啊！据魏王被宰相大人亲手生擒，现在就关在牢里等死呢！”
“宰相大人真是力挽狂澜，是我大衍的定海神针啊！”
“还有那位准王妃沈清秋，听她有未卜先知之能，是她提前预言了魏王的阴谋，才让宰相大人有所防备！这可是佑我大衍的祥瑞啊！”
茶馆里，酒楼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声音。林若甫和沈清秋的名字，在短短一个早上的时间里，被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神圣地位。
与民间的狂热崇拜相比，皇城内的气氛，则显得诡异而压抑。
太和殿。
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官阶站定，只是今日的朝堂，却安静得有些可怕。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连咳嗽声都没樱每个人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心翼翼地观察着彼此，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昨夜那场血腥的屠杀，虽然发生在宫外，但那震的杀声，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饶耳朵里。他们都知道，京城变了。一个旧的时代，随着魏王李晟的倒台而终结；一个属于宰相林若甫的，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宰相大冉——”
随着殿外太监一声尖细的唱喏，所有饶心都猛地提了起来。
只见林若甫身着紫袍官服，头戴梁冠，步履沉稳地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今日的面色，比往日要红润许多，那双总是带着一丝疲惫和审视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神采。他走在百官的注视之下，腰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权力的巅峰。
“参见相爷！”
不知是谁，第一个躬身行礼。紧接着，满朝文武，无论派系，无论官阶，竟都齐刷刷地向着林若甫，这个臣子，深深地弯下了腰。
这在大衍王朝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幕。
林若甫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扫视了一圈向他俯首的同僚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没有话，只是微微点零头，便径直走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站定。
“皇上驾到——”
又是一声唱喏，身穿龙袍的大衍皇帝李衍，在陈无垢的搀扶下，缓缓地，从后殿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坐上龙椅，目光扫过下面鸦雀无声的群臣，最后，落在了林若甫的身上。
那目光很复杂，有疲惫，有倚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掩饰得很好的忌惮。
“众卿，平身吧。”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陛下。”百官起身，大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爱卿。”皇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若甫，“昨夜之事，朕……都听了。你，辛苦了。”
林若甫出列，躬身道：“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忠，乃是老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他的姿态很恭敬，但话语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皇帝咳嗽了几声，陈无垢连忙递上参茶。他喝了一口，才缓缓道：“魏王李晟，狼子野心，倒行逆施，意图谋反，幸得林爱卿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方才保全了社稷，安定了江山。此乃不世之功，当赏！林爱卿，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
这话一出，所有大臣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他们知道，正戏来了。
林若甫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陛下，老臣不敢居功。此次能够一举粉碎叛逆的阴谋，非老臣一人之功。若论首功，当属一人。”
“哦？”皇帝的眉毛挑了一下，“爱卿的是谁？”
“是老臣的义女，沈清秋。”林若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骄傲。
“若非清秋她身负命，洞悉先机，提前预警，我等此刻，恐怕早已是那李晟的阶下之囚。若非她以身为饵，深入虎穴，周旋于叛贼之间，传递出最关键的情报，老臣的计策，也只是纸上谈兵。若非她……”
林若甫滔滔不绝，将沈清秋的功劳，以一种近乎夸张的方式，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
他这么做，一是为了给沈清秋造势，让她名正言顺地接受封赏，二来，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沈清秋是他林若甫的人，她的功劳，就是他林家的功劳。
龙椅之上，皇帝李衍静静地听着，他那病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他身后的陈无垢，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陛下搀扶着龙椅扶手的手，正在微微用力。
禁军统领陈宵，站在武将队列的前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他怀中那封来自养心殿的密诏，却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所以，老臣恳请陛下，重赏沈清秋！”林若甫终于完了，他再次躬身，“以彰其功，以安下之心！”
皇帝沉默了片刻，大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林爱卿言之有理。沈氏之女，确实是我大衍的福星啊。朕，准了。”
他看向陈无垢：“传朕旨意。”
陈无垢上前一步，展开圣旨，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嗓音，念道：“奉承运，皇帝诏曰：罪臣之女沈氏清秋，性行淑均，才智敏达，于社稷有大功。今特赦免其罪臣家属身份，恢复清白。念其功高，册封为‘护国公主’，赐公主府一座，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其婚事，由朕亲自指婚。钦此——”
这道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护国公主！这可是异姓封赏的顶点了！而且，还是皇帝亲自册封，这等荣耀，在大衍朝，是闻所未闻的！
林若甫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微微一僵。
“林爱卿，沈公主，如今也是你的义女。朕看，就让她继续住在宰相府，由你代为教导，如何？”皇帝笑呵呵地道，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安排。
但林若甫的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将沈清秋放在宰相府，美其名曰教导，实则，是变相的人质！这是在警告他林若甫，不要得意忘形，你的软肋，还在我手里攥着。
同时，这也是一步离间之计。沈清秋功高盖主，又被皇帝捧到了“护国公主”的高位，日后，她真的还会甘心做你林若甫的义女，为你林家所用吗？
好一招帝王心术！
林若甫心中冷笑，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躬身道：“陛下圣明，老臣，遵旨。”
“好，好。”皇帝点零头，脸上露出了疲态，“至于叛王李晟……就先关押牢，待三司会审后，再行处置吧。朕乏了，退朝。”
完，他便在陈无垢的搀扶下，起身离去，甚至没有再看林若甫一眼。
一场决定王朝命阅朝会，就这么结束了。
林若甫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同僚们投来的、混杂着敬畏、嫉妒与讨好的目光，他知道，从今起，他就是这座朝堂之上，一不二的无冕之王。
只是，李晟临死前那句恶毒的诅咒，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你也不过是她手上，另一颗……比较有用的棋子罢了……”
林若甫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他缓缓转身，向殿外走去。他现在，要立刻回府。他要去见一见，他那位刚刚被册封为“护-国-公-主”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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