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死回生”的消息，如插上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朝野。
所有人都将此，归功于护国公主沈清秋那神乎其神的“仙法”。一时间，沈清秋在民间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无数百姓自发为其立起长生牌位，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地宣称她乃九玄女下凡，是来拯救风雨飘摇的大衍王朝的。
对于这些传言，宰相林若甫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沈清秋的声望越高，他这个“义父”的地位也就越稳固如山。他现在，已然彻底将沈清秋，视为了自己最大的政治资本与护身符。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地，做他那个“挟子以令诸侯”的无冕之王时，沈清秋，却又给他，抛出了一个石破惊的难题。
这，沈清秋主动来到书房。
“义父，女儿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哦？清秋有什么事，但无妨。”林若甫放下手中的奏折，满脸慈爱地笑道。他现在对沈清秋，几乎是有求必应，宠溺到了极点。
“义父，您觉得，陛下他，还适合，继续坐在这龙椅上吗？”沈清秋开门见山，话语轻柔，却如惊雷炸响。
林若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缓缓直起身，皱眉沉声道：“清秋，此话何意？为父知道，你恨他入骨。但现在，他还不能废。他活着，对我们，才最有利。”
“女儿知道。”沈清秋清澈的眸子倒映着林若甫凝重的脸，“女儿不是要他死，也不是要废了他。”
“那你的意思是？”林若甫有些不解。
沈清秋缓缓道：“陛下经此一劫，心神大创，龙体衰败，已然不适合再为国事操劳。更何况，他与义父您，君臣离心，嫌隙已生。让他继续当这个皇帝，于您而言，如卧榻之侧，终究是个无法安眠的隐患。”
林若甫闻言，深以为然地点零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虽然掌控了朝政，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只要李衍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他心里，就始终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剑。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沈清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食者的精光。
“女儿以为，当效仿前朝故事，请陛下退位，尊为太上皇，颐养年。”
“然后，另立新君！”
“另立新君？”林若甫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这四个字，像一把燃烧的火，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野望！如果能扶立一个年幼的新君，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权柄，将比现在，更加稳固百倍！
“立谁？”他急切地追问，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从宗室里，选一个年幼的？”
“不。”沈清秋摇了摇头，否定得干脆利落。
“宗室之人，血脉相连，终究是向着李家的。等他长大了，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李衍。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的良心上。”
林若甫闻言，深以为然，心中的火焰却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依你之见？”
沈清秋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而冰冷的笑容。她缓缓地，吐出了一个，让林若甫怎么也想不到的名字。
“陈宵。”
“什么？！”林若甫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荒谬，“陈宵？！那个被打入牢的禁军统领？清秋，你没疯吧？！”
“他可是李衍的死忠！我们把他害得家破人亡，他不恨死我们就不错了，你竟然想……立他为君？”林若-甫觉得，沈清秋这个想法，简直是方夜谭，疯狂至极！
“义父，您稍安勿躁。”沈清秋示意他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为他分析道，声音里带着洞悉人心的魔力。
“女儿想立的，不是陈宵。而是他那个，年仅五岁的儿子，陈念。”
“陈念？”林若甫愣住了。
“没错。”沈清秋点零头，眸光锐利如刀，“陈宵罪大恶极，本该满门抄斩。我们不但不杀他，还把他年仅五岁的稚子，扶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叫什么？这叫，再造之恩，大的恩情！”
“陈宵此人，虽然愚忠，却是个重情重义的血性汉子。我们对他施以如此大恩，他将来，只会对我们，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等皇帝登基，我们可以，让陈宵官复原职，继续统领禁军。一个对我们感恩戴德的禁军统领，可比任何我们自己提拔起来的心腹，都要可靠得多！”
“最重要的是，”沈清秋的眼中，闪烁着【帝王心术】的智慧光芒，“陈宵的儿子，没有李氏皇族的血脉。他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他的皇位，是我们给的。只要我们想，随时，都可以收回来！他，将是我们手中，最听话，也最安全的，傀儡！”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得林若甫茅塞顿开，浑身巨震，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妙！实在是妙啊！”他看着沈清秋的眼神，充满了赞叹、敬畏与狂热。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废掉李家的皇帝，立一个外姓的傀儡！这样一来，就彻底杜绝了，将来皇帝长大后，反噬清算他的可能！这简直是，一劳永逸的，绝户计啊！
“可是……”林若甫的狂热稍稍冷却，皱眉道，“废帝立储，兹事体大。尤其是，立一个外姓之人。恐怕，朝中那些老臣，和下的藩王，都不会答应啊。”
“他们会答应的。”沈清秋的脸上，露出了运筹帷幄的自信笑容。她从怀中，取出那张早就备好的，写着“帝星蒙尘”的宣纸，递给了林若甫。
“武力，是让他们闭嘴的刀。而命，是让他们跪下的理由。”
“义父，您忘了？女儿我，可是能洞悉机的。”
“您只需，对外宣称。我夜观象，发现紫微星黯，帝星陨落。大衍李氏，气数已尽。而一颗新的帝星，正在京城，最阴暗，最污秽的地方，冉冉升起。”
“这个地方，指的，不就是牢吗？”
林若甫看着那张宣纸，又看了看沈清秋那张写满了“神圣”与“悲悯”的脸，整个人，都激动得，浑身发抖。
命！又是命！
他知道，只要把“命”这面大旗举起来，再配上他手中的屠刀，就无人敢反对！谁敢，违逆命？！
“好！好！好！”他连三个好字，抓着沈清秋的手，激动地道，“清秋！你，真是为父的麒麟才女，不，是定国真神啊！”
他立刻，就着手，去安排这件事。
三日后，养心殿。
林若甫领衔百官，再次“请见”卧病在床的皇帝李衍。殿内气氛肃杀，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当林若甫宣读完那份请求皇帝退位，尊为太上皇的奏请后，一直沉默的皇族宿老，康王李道宗，猛地站了出来，指着林若甫的鼻子怒斥：“林若甫！你狼子野心，名为请奏，实为逼宫！此乃谋逆大罪，你就不怕下共讨，遗臭万年吗？！”
林若甫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
殿外，王启年一身甲胄，带着十名如狼似虎的京畿卫戍亲兵，轰然闯入！在满朝文武和一众皇亲国戚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直接将破口大骂的康王堵住嘴，如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杀鸡儆猴！绝对的武力，带来了绝对的死寂！
直到这时，林若甫才缓缓展开那份“神谕”，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调，宣读了沈清秋“洞悉命”而写就的谶言。
在屠刀的威胁和“命”的借口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跪伏在地。
林若甫一步步，走向龙榻。他当着李衍的面，强行，从他那枯瘦、冰冷的手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夺走了那枚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传国玉玺。
李衍躺在床上，口不能言，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权力象征，被林若甫夺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若甫，宣布他退位，传位于一个罪臣的儿子。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看林若甫。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这位权臣的身体，看到了那个站在他身后，正对着自己微笑的，绝美的女子身影。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沈清秋，和林若甫手中，一颗可悲的棋子。
不。
林若甫也是棋子。
他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她们用来，改朝换代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一股比死亡更深沉的悲愤和绝望，将他彻底淹没。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血泪。
他眼前一黑，这一次，是真的，气绝身亡。
而林若甫，在拿到传国玉玺后，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龙榻上那个死不瞑目的男人，便转身高声道：“陛下……驾崩了！立刻，前往牢，恭迎新君！”
一场，更加盛大，也更加荒谬的，权力盛宴，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这场盛宴的，唯一导演，沈清秋，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公主府，指尖轻捻，仿佛在拨动着看不见的命运丝线。
她知道，从今起，这下，才算是，真正地，落入了她的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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