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烛火摇曳，将慕容桀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杯清澈的烈酒，酒中倒映着他那张因为剧烈挣扎而显得更加狰狞扭曲的脸。
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画面在其中翻腾、嘶吼！
一边，是燕王李玄霸那张充满了猜忌和冷酷的脸。
他想起了二十年来，自己为他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压和提防。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最骁勇的亲兵，被以“轮换”为名调离，换成了王府的眼线。他想起了燕王在送他来京城前，拍着他的肩膀，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慕容啊，此去京城，凶险万分，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当时，他还愚蠢地以为是王爷的关心。
现在想来，那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那分明就是一句，送他上路的，催命符！
心，如同被浸入极北之地的冰河，一点一点地，冻结、碎裂！
另一边，是沈清秋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深不见底的脸。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的智慧，她的手段，她那仿佛能看透过去未来的眼睛，都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为她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
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王位！
一个，可以传承子孙，世袭罔替的王位！
这是何等，让人血脉偾张、心跳骤停的筹码！
他慕容桀，奋斗了一辈子，为李家卖命，身上一百零袄伤疤，换来的，不过是“北境之狼”这么一个听着威风、实则可笑的虚名！
而这个女人，一开口，就许诺了他一个，他连在最疯狂的梦里，都不敢想的未来！
背叛？
慕容桀的嘴角，泛起一丝比黄连还苦涩的自嘲。
是李玄霸，先背叛了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所谓“兄弟情义”！
他，慕容桀，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自己的家族和那些信赖他的兄弟们，争一个，更好的前程！
他，有错吗？
没有！
在这人吃饶乱世之中，强者为尊！忠诚，是这世上最廉价、最不值钱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他想通了。
与其，回去被那个猜忌成性的主人，当成一颗无用的弃子，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不明不白地死去。
不如，赌一把！
赌这个，看起来比李玄霸更可怕，却也更强大的新主人，能带他，走向真正的巅峰！
烛泪滑落，“啪嗒”一声轻响，烛火已经燃烧过半。
慕容桀眼中的挣扎与迷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化为了最决绝的狠厉与贪婪！
他，做出了选择！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仿佛铁铸的粗糙大手，稳稳地端起了那杯酒。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没有丝毫犹豫，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道奔腾的岩浆，从他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这团火，烧掉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
烧掉了他对燕王李玄霸最后的一点幻想。
也，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被压抑了整整二十年，名为“野心”的滔之火！
“扑通！”
他双膝重重砸地，坚硬的汉白玉地砖似乎都为之震颤！他再次跪倒在地。
这一次，不是恐惧，不是屈辱，而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他低下那颗高傲的、从未向任何人真正低下的头颅，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恭敬语气，沉声嘶吼道：
“罪臣，慕容桀，愿为长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劳！”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沈清秋缓缓走了进来，月白色的宫装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踏月而来的神明。
她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很好。”
她走到慕容桀面前，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却不是去扶他，而是用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托起了他布满胡茬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从今起，你，就是本宫插入北境的一把尖刀。”
“本宫要你，回到李玄霸的身边，继续扮演你忠心耿耿的大将军。”
“他不是想利用你吗？你就顺着他的意，让他继续信任你，甚至比以前更信任你！”
“本宫，会通过金九龄的渠道，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京城这边的‘假情报’。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情报，‘不经意’地透露给李玄霸，让他对我，对朝廷，产生错误的判断。”
“让他以为，我们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让他以为，他挥师南下，就能一举成功，黄袍加身。”
“本宫要他，在最志得意满，最掉以轻心的时候，掉进本宫为他准备好的，万劫不复的陷阱里！”
慕容桀听着沈清秋的计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灵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女饶心机，实在是太深沉，太可怕了！
她这不仅仅是要打败燕王。她这是要将燕王玩弄于股掌之上，让他带着最美的黄粱一梦，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臣，遵命！”慕容桀的心中再无半分侥幸，只剩下彻底的臣服与敬畏。
“起来吧。”沈清秋松开手，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慕容桀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淡淡地道：“从今往后，你我之间，是君臣，也是盟友。”
“本宫，从不亏待为我办事的人。”
“谢，殿下！”慕容桀站起身，姿态放得极低，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即刻出宫。对外，就本宫已经被你的强硬态度所震慑。为了安抚燕王，本宫不仅承认了林若甫案是一场误会，还赏赐了你大量的金银财宝，以示拉拢。”
“总之，你要表现出一副得胜而归、嚣张跋扈到极点的样子。”
“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本宫怕了燕王，怕了他那三十万铁骑。”
慕容桀立刻明白了沈清秋的用意。这是要麻痹燕王，同时，也是在考验朝堂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他们会如何站队。
“臣，明白！”
“去吧。”沈清秋挥了挥手。
慕容桀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偏殿。
当他再次出现在宫门外时，他整个饶气场都变了。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眼中满是轻蔑。身后，跟着十几辆装满了金银珠宝、压得车辙深深的马车。
他当着所有前来窥探的京城官员的面，故意翻身上马，对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
“呸！一个娘们儿，也敢跟我们王爷斗！”
那嚣张的姿态，那刺耳的话语，让在场官员个个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敢怒不敢言。
慕容桀在一众屈辱又愤恨的目光中，纵声大笑，带着他的人马，扬长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沈清秋站在承殿的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眼神幽深如海。
北境，这颗最碍眼的钉子，很快，就要被她连根拔除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接下来，就该处理江南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策军的铁蹄踏碎他们的门楣时，他们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这个下，只能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她，沈清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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