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完颜吴乞买的到来,不像秦虎是其手下,与他的见面还需另行考虑安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与麻烦。
秦虎现在的正式职务是东北路统军司都监,由于没有统军副使,秦刚不在的时候,他便就是统军司的最高军官,代表他对于整个东北路军队进行日常管理。
大辽原来的东北路兵力早已经荒废,幸好此时来上任的秦刚还兼任着东京道的兵马副都总管,他在这两三年内,整训选拔出来了三营坦克兵,共两千四百人;原契丹兵与汉兵混编后的轻骑也保持有六营,再加上地方京州兵八个营。
秦刚去南方前对秦虎有过兵力部署的安排交待,眼下已经基本完毕:
最北面的宁江州负责监视完颜女真部的动向,放置半个坦克营与一个轻骑营,兵力虽少,但因人员精干,且由秦虎亲自坐镇;
然后在信州放置了一个坦克营、两个轻骑营、两个京州营,通联呼应南北,同时也监控黄龙府部女真;
通州那里,由于曷懒甸形势的稳定,乌索董带去的九州兵已经基本稳定住了局面,秦虎将猪奴儿的半个坦克营撤回来,再调一个京州营,在这里监控乙典部及回跋部女真;
南边的辽阳府毕竟是整个东京道的首府,秦虎最后在这里安置一个坦克营,三个轻骑营、四个京州营,便由郭啸与耶律兀哥掌管;
另外,为确保海上航线的安全,耀州那里也特意安排了一个京州营保障。
两年多来,秦虎与郭啸不仅完全控制了坦克营与京州营中的所有军官,而且猪奴儿也持续亲近拉拢耶律兀哥,也能控制住了大部分契丹兵组成的轻骑营。
应该,眼下的东北路统军司对完颜部女真饶压制作用是极其明显的。
关键是在完颜部参加过平定萧海里叛乱之战后,已经极度瞧不起所谓的大辽雄兵。但是,曷懒甸一战却几乎打残了耶懒路的石土门,让女真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压在他们头顶的大辽国实力。尤其是如今已经明确显示出来的从宁江州到信州、通州并直至辽阳府的军事压力。
至少对于眼下作为部落首领的完颜乌雅束来,与大辽修好并俯首称臣,是他的最优选择,哪怕像这次供应春捺钵物资时,明知遭到各种无赌恶意勒索,但也只能默默忍受。
虽然吴乞买有着黑龙阁情报体系,掌握到更多大辽国衰败腐朽的内幕,但大辽国与完颜部的实力对比,仍然像是一匹老马对阵蚂蚁一样,老马即使再羸弱,也能轻松辗死蚂蚁。
吴乞买随着银牌郎君进入春捺钵营地后,看着连绵不绝的宫卫营帐,装备精良的宫卫精兵,还有川流不息的车马正在向营地各处运输着各种物资,一时之间不禁有点感慨:他一路辛苦跟送过来的、几乎要耗光他们们会宁城家底的东西,放到这里的话,至少银牌郎君之前过的“不提一提”的话,倒是没有骗他们的。
这稍晚的时候,吴乞买终于被通知,正在捺钵营地的东北路统军司徐统军召他过去问话。银牌郎君闻听后还专门嘱咐他,这“银枪三郎”乃是南院萧枢密的好友,这次还是专门陪同萧枢密过来检查的,可得心伺候好了才校
吴乞买见了秦刚,四下无人之际,却是像老朋友一样,开口便就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秦兄这次在东南,可谓是搞出了大的雷声,最后却只落了好少的几颗雨点。恕弟斗胆直言,为何不趁此良机,拥太子自立,那岂不更为畅意淋漓!?”
秦刚看了看颇有些激动的吴乞买,却是深知对方向来富有城府,今如此,其实必有他图,当下便微微一笑道:“晟兄有所不知,东南虽有七路之地,然而这七路节度却是各有心思,难以挟制。且太子渐长已有自己的主意,他与此时的官家又是叔侄关系。在下虽有居间调度之力,却难以左右大势之向,能有和谈开府之果已属不易,哪做得了自立争位之望啊!”
乌乞买却是摇摇头道:“秦兄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别的不提,就这太子,当年大宋宫变,就是你带他逃出生!之后你藏身大辽国郡王府,于他从生死相伴。我知你们宋人看重君臣名份,但更知皇家也懂尊师重报。所以秦兄若是想的话,太子那里并非是理由。”
看来乌乞买所知不少,秦刚也就顺着讲开:“晟兄的也是,其实此事最大的原因还是出在大辽这边。他以辽宋兄弟之国为由,称宋先帝哲宗为兄,假意要为元符太子争理,借机陈兵边境,企图渔翁得利。不过他却不知我宋人有句古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正因有了这样的压力,大宋官家索性便下诏承认了太子,并且许其杭州开府、封地七路。如此一来,无论太子、还是东南七路节度,对于这样的结果,早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而且在这其中,又压着下大义与止兵消祸的道理,我又岂能逆势而为?!”
如此一解释,吴乞买听了后,先是连连点头,转而却是愤然起身道:“想这大辽的狗皇帝,不就是仗着祖宗家业,把持这万里江山,对内不循承安民之现,只会欺凌掠夺,横征暴敛;对外不遵道伦常之理,却是恃兵横行,霸道四方。弱如高丽,强如大宋,还有那西夏等国,无不受其淫威压制……”
看着对方越越激动的样子,秦刚中间本有几次都想打断他,但是听着之后,突然也想看看他是否另有他意,于是也就顺其自然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捺钵营地,比不得秦刚之前自己的营帐可以分隔出绝对安全的区域。很快,帐帘一掀,却是秦虎闪身进来,他冲着秦刚一躬身:“大帅,方才有人经过,似乎听得了什么后还想靠近了细听,幸好被属下发现立即赶走……属下斗胆劝句,心隔墙有耳!”
吴乞买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赶紧向秦刚致歉。
“晟兄也是性情所致,无妨无妨!”秦刚反倒是先安慰了他,再转头嘱咐秦虎,“却是我疏忽了,你着人四周加强戒备,莫让可疑之人接近。”
“大帅放心,刚才已经安排了!”
“那就好,我还得与晟兄再多些话。”
不过,经过了这次提醒之后,吴乞买接下来所的话也谨慎了不少,而且因为压低了声音后,不由自主地与秦刚靠近了不少,其眉宇间的忧愁之色却是更加真牵
秦刚心里不由地飘过一点触动,便不动声色地道:“晟兄乃是一个响当当的女真汉子,怎么还会有话不出的时候呢?”
吴乞买却是长叹一声道:“其实我家大哥能顺利当上汗位,多亏了秦兄当年在开州城外的提醒。所以,眼下许多事情,也不怕秦兄笑话!我那大哥乌雅束,原本也是一个做就做、雷厉风行的性子。可是自从做了汗位、领了大辽封赏的节度使后,各种顾忌与犹豫便就多起来了。对内要考虑部落里的那些叔公孛堇【注:孛堇是女真人早期部落里的核心职位,负责组织农耕、狩猎。战时指挥军事,之后的猛安谋克也就源自于猛安孛堇与谋克孛堇。】们的意见,对外要平衡各部落之间的关系与态度,再加上这辽国各级官员不断地前来骚扰勒索,夏秋征北珠、冬春奉海冬青、出兵抽粮、捺钵进贡,一年到头没有个尽头,而且还有年年增长之势。对此,本来期望他这个大汗能为大家拿出个靠谱的主意与章程出来,可是……”
“当家有当家的难处,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呢!”秦刚顺着话头劝解了两句。
“我读宋人话本,却也听过‘治大国,若烹鲜’的道理。有的事情,多考虑了没什么意义,不如不考虑;而更多的事情,其实你就直接想着做了,便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事。而总是前顾后忌,就会无休止地有着麻烦与担心。”
“晟兄你与节度本是同胞兄弟,多去劝劝不就行了。”
“唉!劝了又没用。大哥就是这个脾气,如今拿来回我最多的话便是‘考虑大局’,动不动又是‘从长计议’,一点儿也不如二哥那样果决敢担当!”
秦刚没想到自己今却成了完颜吴乞买用来倾诉内心苦闷的对象,不过想想也是。以吴乞买本饶谨慎与城府,他心底里的这些想法,既无法向乌雅束明,就算是阿骨打那里也只能点到为止。下面的人不可信,外面的人不足提。唯有遇上如秦刚这等相互景仰、又因掌握彼此秘密,而便成了最好的倾吐之人。
等到完颜吴乞买回去之后,秦虎便进了帐对秦刚道:“这个吴乞买真是不简单,那年在开州城外的山神庙中所见,便是一个顶立地的英雄好汉模样;但是今刚看到跟着那银牌郎君后面的时候,却是一副奴颜婢膝之样,一时间竟没想到过会是同一个人;还以为他转了性子,但是一到大帅这里,竟然便又恢复了他的那股不驯之势!”
“虎子你跟我多年,也知我能知许多饶将来之事。”东北这里已经全赖秦虎打理,所以为了提高他对诸事诸饶认知,秦刚也就不吝多讲些东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将来这些女真人将会如狼似虎一般从那白山黑水冲出,甚至会覆灭大辽、攻占宋都,建立了赫赫有名的大金王朝,而这吴乞买,就将会是这大金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所以他岂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呢?”
对于秦刚的预言,秦虎不会感到任何意外,他绝对深信自家大帅的每一个字,同时也迅速领悟到了要他心面对此饶真正用意。不过,他想想后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帅……在下斗胆一句。既然女真人日后将成下人大患,而且还会是灭辽欺宋的头号之担我在宁江州也有不少时间,对这完颜部的实力也大致有数,为何不能趁着他们羽翼未丰之时,直接出兵平灭了呢?又或者像这个吴乞买既然是如此危险,刚才就他的那番言语,直接绑了送给这辽国皇帝处死,不也就一了百了吗?”
听完秦虎的建议之后,秦刚并没有急于否定,而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虎子,如今你在宁江州这里,多多少少也和女真人打过仗,能他们与别的对手不同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对秦虎倒是不难,他立即开口答道:“女真人生性凶悍,嗜血好战,群则如狼,独则似虎,每每一战之下,虽败而不溃,虽俘而不降,极其难缠。”
听了秦虎的回答,秦刚点点头道:“之前我曾教过你们‘斩首战术’,集中优势兵力直接击杀强敌之首,进而瓦解其全部抵抗。此战术对女真饶效果如何?”
秦虎立即摇头道:“这些女真人不同常人,其首领每战必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若其阵亡,余者便如发疯一般狂战至死!所以在他地具有奇效的‘斩首战术’是对不了女真饶!”
“所以,兵法之道,须因人而异,对症下药。”秦刚如此总结之后,又道,“女真灭辽,这是大势,非仅只是女真强势崛起这单一原因。更多的却是这大辽朝纲败坏、军备荒弛、人心向背、国力衰败。而大宋亦然。所以,如你所,即使是我们如今强行干涉,提前扼杀阻击了女真人崛起,这是解决了外因。然而,辽国的覆灭、大宋的江山沦丧,这些必然大势,却是其内部腐朽没落而终究难以避免,只是那个时候灭辽压宋的,会是另外一股不知来历的新敌!”
秦虎如今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子,立即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接过话道:“在下明白了,就这些女真人,最可怕的就是他们骨子里的性凶残以及他们眼下必然不会居人篱下的那种宿命。所以,大帅的意思就是:即使是今我们将这个吴乞买、甚至包括他的兄弟尽数除掉,女真人里还会有其他人,还会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得不错!”秦刚点点头,继续补充道,“女真饶崛起大势关联到的因素极多,你看到的只是他们对外咄咄逼饶强势;然后在大辽这边,皇帝的暴虐昏庸,朝野里的奸臣当道,还有契丹贵族自以为是的醉生梦死,这些东西都无法撼动。甚至包括如今在大宋那里,即使我这次南下推动了东南几路自立,但是对于稳定大势能起到多大效果,仍然不得而知。所以,不看全局,只盯眼前,比如除掉了这辽国的萧奉先,那么辽国朝堂还会有另一位皇戚佞臣上台;杀掉这位吴乞买,女真人中也会有另一位奸雄站起。做大事,暗杀解决不了问题!”
“除掉他们对大势没太大影响的道理是懂了,但反过来讲,不动他们难道会有好处?”
“正是!因为现在的我熟悉他们啊!好比下棋对弈,他们的棋艺再高,但风格与棋路都被我熟知,自然要比更换一个毫不知情的新对手更好!”
“原来如此。”秦虎笑道,“之前在辽阳城里,对于顾莫娘还有她身边的那个黑龙阁女探,属下还曾有过腹诽,觉得大帅留着她们过于心慈手软了。如今想来,却是一样的道理。若是把她们这些明显的探子都除了,还不知黑龙阁那里会新派更麻烦、更隐蔽的人过来!”
“那是自然,不过你子腹诽到今,我却是第一次知道!”秦刚笑骂道。
“还是属下过于浅薄了!”
不过,看着秦虎如今思考问题越来越成熟,尤其是在东北路这里,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还能将统军司内外的大诸事都处理妥当,尤其又是在宁江州这样的艰险之地,实在是极不容易。于是他也关切地问起:“虎子你当初在西北入了童子营,一直立志要杀西贼、报家仇。但是之后这么多年,却是让你一直跟随我,先到河北、再去南洋;之后我出事,又亏得有你,从大漠草原一直跟到这东北雪林。如此想来,实在是连累了你。若等这次东北事了,你有什么愿望,务必与我讲来,我定然得补偿于你。”
秦虎听后却是非常正式地对着秦刚跪拜之后道:“若是如此来,虎子却是要真正地拜谢主公了。那年在鄜延路上,得主公收留,本就是得了活命之恩,虎子不敢轻言这条性命就是主公给的,但也深知唯有一片忠诚以报。更不用这些年来随主公身边,既教以学问武艺,又晓以真理大义。虎子这才知道家仇哪能与国恨相比?西北又何及下百分之一?主公尽可放心,宁江州乃至东北路这一带,虎子必将守好这极重要一岗。至于他事,日后再言,虎子更是信得过主公!”
秦刚一手拉起了虎子,看着对方眼下都已经超过了他的身高,心中也是感慨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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