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达知命不久矣。
而最近，庆皇着实有些杀戮过重了。
这会在史书上留下污点。
虽庆皇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死的皆死有余辜。
但修编史书的，都是官！
如今的史官，已不似千年前那般，由专门的世家传承，为了如实记录一句话，就心甘情愿的被杀。
然后再由儿子继承，继续为了这句话被处死，然后直到将这一家全都杀光……
那时候的史官。
是有风骨的。
也没有任何君王，敢真正去杀死史官全家。
至于被刀了处以宫刑，依旧要修成《史记》的那位狠人，只能当初那位帝皇助长了他的名气。
史书最重要的，便是真实。
至于如今……
基本都是后朝去修前朝史，为前朝盖棺定论。
而前朝皇帝的形象，基本皆由今朝皇帝决定。
史书上只需要多增减那么一两个字，改上那么几笔，便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形象。
许达希望庆皇能完成梦想。
“陛下是千古一帝，臣便会跟着鸡犬升，名垂千古。”
许达笑哈哈的着。
往往强大的朝代，挽狂澜即倒的开国帝皇身边的名臣武将，总是会被后人轻松记住的。
就比如常无担
如今死了依旧被人时常念起，充满遗憾。
庆皇听的倒是眉飞色舞。
他也并没有听出许达话中深意。
“朕绝不辜负卿的期望。”
庆皇望着北方，长叹一声。
“不能陪朕参加今后的北伐，才是朕最大的遗憾。”
失去许达，如失一臂。
许达跟北胡交手这么多年，有胜有负，可谓是最熟悉北胡的大将。
再加上长城边军中威望极高，定然是北伐中的一大助力。
奈何不遂人愿。
失了许达，北伐就等于失去了两成把握。
拥有真正能统帅三军的名将，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儿。
“李世元辞了相位，准备归乡养老。”
庆皇突然开口。
“朕打算让他善终。”
许达笑着点头。
“陛下厚待功臣，必得千古美名。”
自古以来，开国功臣往往都是死的最快的一批人。
若是这些功臣能活到老死。
那么后人就能将那名开国皇帝吹到爆。
当然……
一统七国，结束了数百年纷争战乱的那位始皇帝除外。
其实无论是谁灭掉其余延续数百年的六国，无论那个皇帝多么圣明，都会被其他被亡国的人谩骂。
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秩序的重铸，往往会打破许多遗老遗少的舒适生活。
那代表的往往都是强者晋升，弱者淘汰。
如今的大庆，虽有北胡虎视眈眈，沿海有些许倭寇作乱，内有臣子篡用皇权，但纵观历史朝代而言。
还算可以了。
有哪位皇帝在位时，没发生点啥大事儿？
庆皇至少没被胡人围在山上，最终靠着贿赂送女人和亲才退了蛮夷之兵。
庆皇也没有囚父杀兄，即便称之为可汗，但在仁孝为主的朝代中仍旧被当做反面教材了上千年。
庆皇更没有乘坐驴车一夜逃跑两百里，落得高粱河车神的名号。
庆皇觉得皇帝生涯很完美。
更关键的，是他拥有好儿子。
“美名吗，若无老六，朕尚且处于穷困潦倒中，不知何时才能放开手脚一展抱负。”
庆皇提起秦风，总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是秦风让缝缝补补的朝堂，终于有了应对灾民的底气，而非靠着骨气去硬扛。
也让庆皇变得更加从容。
奈何人生总会有那么些许遗憾。
将军易老，美人迟暮。
许达还未真正老去，却因这疾病步入晚年。
“如今中书宰相位置要空了，有资格坐到那个位置的不多。”
“朕打算分为左右两相，你来当左丞相吧。”
庆皇自有属于他的想法。
宰相的权利，终究太大了。
该削一削了。
许达当左相，威望功劳皆够，朝堂上无人能反对。
而且以许达目前的状态，庆皇可轻松将左相的职责交给太子。
终究还是亲儿子最为放心。
至于右相……
则还需另寻一老臣，给官员们晋升的希望。
有了晋升希望，这群官员们才能玩命的去干活。
驭使百官如若牛马，唯有时时刻刻筋疲力尽的去执行皇命，方可没有时间去琢磨腐败的事情。
这是庆皇专有的驭下逻辑。
对待官员。
就不能给好脸色。
不过对待将士以及百姓，又是另外一套方法了。
亲善将士，方可让将士们用命。
给许达相位，也是在给将士们看。
当然，除了这两点外，庆皇还有更深的目的。
许达称相，方便今后大庆的物资调度倾向北方，方便他今后北伐胡人！
没有任何人，能再阻止庆皇北伐胡人决心。
许达听此，却沉默许久。
“不愿为相？”
许达摇头。
“臣在想，会不会有人是因为臣将女儿嫁给了辽王，才换来的这个左相。”
“……”
庆皇瞬间无话可。
“你这想法还真挺奇特。”
君臣二人在城关上闲聊许久，用了午餐。
将士们也在关内休息完毕，再度整军出发。
“再陪朕去一次塞外。”
“臣幸运至极。”
许达没有半分拒绝。
他对塞外有种难言的情愫。
甚至如果可以，他愿意死在塞外，马革裹尸而还，全了忠君爱国之念。
战死沙场，是将军的最高荣誉。
奈何……
下间还没人能阵战中杀了许达。
人生当真寂寞如雪。
许达坐在车中，未免孤寂，想不明白怎么打着打着，就打到了今这个高度。
可仔细想后，还真应了那句老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死在许达手下，因许达而死的将士。
又何止万人。
随着铁骑奔驰，一道道烟尘在辽地升起，战车更是沿着修好的主路，安稳飞驰直向广宁城。
“这路修的比关内平稳多了。”
许达坐在战车内，不免十分感慨。
谁能想到下间最好走的道路，竟然在长城之外？
这要是跟京都的人，京都人绝对不信，反而会笑话没见识。
京都人会固执的认为，下间一切最好的东西，都在京都。
庆皇望着积雪消融的辽地，心情随之变得舒畅。
“这回不会迷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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