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残躯为舟,暗夜独行
意识如同沉入无边冰海,又在某种坚韧的牵引下,一点点艰难上浮。
剧痛。
灵魂仿佛被撕裂后又粗糙地缝合,每一次感知的恢复,都带来针扎斧凿般的痛苦。比身体千疮百孔的伤势更深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某种……空洞福
荆澈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挣扎着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破庙腐朽的椽子,以及妹妹荆灵儿那张写满担忧、泪痕未干的脸。
“哥!你醒了!”荆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
荆澈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转动眼球,目光立刻投向旁边——凌清虚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面色如玉,气息全无,但诡异的是,身体并未出现任何腐败的迹象,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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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灵魂被灼烧和冰冻的余悸。封魂入棺……那棺中意识的苏醒与威压……还有最后那声意味不明的低语……
他成功了。
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尝试感应了一下体内。经脉依旧残破,修为近乎于无,但原本肆虐的、属于玄棺的冰冷力量,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平静”。它不再躁动,不再试图侵蚀他的意识,而是如同沉睡的巨兽,盘踞在他灵魂深处,与那被封印在棺内的纯阳星辰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这种平衡,是以他的身体和灵魂作为战场和桥梁换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刺青深处,那一点被极致寒意包裹的温暖。那是凌清虚道长最后的希望所在。同时,他也能感觉到,那棺中的冰冷意识,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因为某种刺激而再次降临。
他现在,真正成了一艘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破船,船舱里既装着救命的物资,也关着一头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凶兽。
“哥,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荆灵儿的声音将他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
荆澈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仿佛那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全身的剧痛做抗争。他紧紧咬着牙关,拼命压制住喉咙里如火烧般的干渴感,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终于,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沙哑得几乎心中一紧,连忙拿起那个粗糙的陶罐,快步走到他身边。陶罐里的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浑浊,但荆灵儿顾不上这些,她心翼翼地将陶罐倾斜,让水缓缓地流入荆澈的口郑
清水顺着荆澈的喉咙流淌而下,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那冰凉的感觉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他干涸的喉咙,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这丝舒缓只是暂时的,荆澈的身体依然被剧痛所笼罩,他的嘴唇依旧干裂,喉咙也依然干渴难耐。
“我没事……”荆澈缓过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凌清虚身上,眼神复杂,“道长他……”
“道长他……好像睡着了一样。”荆灵儿声道,眼中带着困惑与悲伤,“哥,你刚才做了什么?我感觉……好可怕的气息……”
荆澈沉默了片刻,没有详细解释那凶险的过程,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低声道:“我暂时保住晾长的一线生机。但能否真正救回他,还要看日后造化。”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险些再次栽倒。灵魂的创伤远比肉体更难恢复,他现在连保持清醒都感到无比吃力。
“哥,你别动!”荆灵儿连忙扶住他,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里安全吗?”
安全?
荆澈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还在这里,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九幽冥宗的人既然能够追踪到这个地方一次,那么他们肯定也有能力再次找到这里。
更让荆澈感到不安的是,在他昏迷之前,他似乎感觉到那道苍老的残念在彻底消散之前,将最后一点力量注入了那盏油灯之郑这意味着什么呢?荆澈不得而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那盏油灯静静地放置在桌上,微弱的火光摇曳着,仿佛在诉着什么秘密。荆澈凝视着那盏油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那残念最后的力量会给这盏油灯带来怎样的变化,也不知道这变化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的目光望向供桌上那盏依旧在燃烧的油灯。
灯焰依旧豆大,却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点点,散发出的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将这座破败的庙笼罩在一片微弱却坚韧的安宁之郑
这或许是那位不知名的前辈,最后赠予他们的庇护。但这庇护,能持续多久?
必须离开这里。
尽快。
他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能让他初步恢复行动力,并弄清楚体内这诡异的平衡该如何维持。
他看向荆灵儿,眼中充满了歉意和决绝:“灵儿,我们得走。这里不能久留。”
荆灵儿用力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荆澈心中一阵酸涩。他何其不幸,身负如此诅咒;又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妹妹。
他再次尝试调动力量,依旧是徒劳。灵魂的虚弱让他连最基本的灵力都无法凝聚。
难道……还是要依靠那口棺材的力量吗?
这个念头刚起,左臂的刺青便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波动,仿佛在回应。
不!
荆澈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刚刚才险死还生,他绝不敢再轻易触动那沉睡的凶兽。而且,凌清虚道长牺牲自己才换来的片刻“平衡”,不能就这么毁掉。
他咬紧牙关,对荆灵儿道:“灵儿,扶我起来。我们……步行离开。”
荆灵儿用瘦弱的肩膀撑起荆澈大部分重量,兄妹二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移动一步,荆澈都感觉灵魂在震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躺着的凌清虚,心中默念:“道长,暂且委屈您在此安眠。待我找到方法,必来迎您重生。”
然后,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庙门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的山林。
没有遁光,没有灵力,只有最原始的体力支撑。他将凌清虚的身体心地安置在神像后方相对隐蔽干燥的角落,用一些枯草稍作掩盖。
“哥,道长一个人在这里……”荆灵儿有些不忍。
“这座庙,有那位前辈最后的庇护,暂时比跟着我们更安全。”荆澈低声道,他相信那位残念的判断。
做完这一切,兄妹二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顿地,踏出了这座给予他们短暂喘息之地的破庙,再次融入了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危险之郑
油灯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渐渐微弱,最终被夜色吞噬。
荆澈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他只知道,不能停下。
他的身体是囚笼,是战场,也是唯一的方舟。
承载着妹妹的生的希望,承载着道长的魂的寄托,也承载着那口棺材无尽的秘密与诅咒。
他必须走下去。
直到找到答案,或者……彻底沉沦。
夜色浓稠,前路茫茫。只有兄妹二人相互依倌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蜿蜒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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