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气氛中,蒙古台吉们默默交换着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不惜与明国撕破脸皮,随努尔哈赤入关,本就是存着捞取好处的心思,更暗暗希望女真人与明军拼个你死我活,好让他们有机可乘,恢复蒙古帝国昔日的荣耀。
可代善这一撤,倒是打碎了他们反客为主的算计。
大贝勒果真深谋远虑。半晌,科尔沁部的台吉奥巴缓缓打破了沉默,不冷不热地拱了拱手,话中带刺。
不屑的撇了撇嘴,代善转而将目光投向四周的营地:父汗,簇为何...
他望向泃河,意思很明显——为何大军被困在此处?
要知晓,那三屯营可是集结了明国的蓟镇精锐,又有皇帝亲自坐镇,他在深思熟虑之后,方才无功而退;但眼前的蓟州城又不是什么让人望而却步的堑悬崖,何至于让大军被困于此?
努尔哈赤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转头望向奔腾的河水:明国的反应比咱们想象中迅速,遵化沦陷当,这蓟州的官兵们便紧急在城外修筑了阵线。
城中的官兵们更是趁着大军赶到之前,与济尔哈朗缠斗了一阵。
就这条河也能挡住咱们?代善脸上的诧异之色更甚。
儿郎们试着冲过两次,但对岸官兵严阵以待,回答的是被努尔哈赤提到名字的济尔哈朗,这位表现差强人意的女真贝勒脸上泛过一丝羞愧,大汗已经下令紧急打造浮桥,搜集渡河用的浮木了。
提及战事,缓坡上的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蓟州必须打下来。突然,努尔哈赤挥舞起手中的马鞭,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我们已经在这里白白浪费了一时间。
如今三屯营的官兵随时有可能赶来支援,汗国必须要全力以赴了。
大汗英明。喀喇沁部台吉苏布地闻言立即附和,蓟州城防都不如遵化坚固,只要儿郎们一鼓作气,越过这河沟,必能一蹴而就夺城。
蒙古台吉们纷纷出声应和,既然已经与明国彻底撕破了脸皮,那便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打残明国。
见众饶神情愈发亢奋,脑后金钱鼠尾在晨风中晃荡的范文程犹豫再三,还是膝行向前:大汗,奴才有一言...
努尔哈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如今正值河水春汛,时已然不利;三屯营之围已解,勤王的兵马随时可能率军来援,人和不在;加上我汗国勇士长途奔袭,粮草转运艰难,军中粮草即将告罄,地利亦失。范文程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奴才以为,我大金当即刻退兵,保存实力,以待来年。
嘶。
缓坡上顿时哗然一片,不仅是女真将校面露狰狞,就连蒙古台吉们也瞪大了双眼,眉眼间满是不甘。
范先生这是何意?一名蒙古将校怒目而视,儿郎们斗志昂然,仅用了一的时间便拿下了那重镇遵化,如今兵临蓟州,岂能因一条河就退缩?
不错!明军软弱无能,蓟州唾手可得!
此时退兵,我等的颜面何在?
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代善虽欲言又止,但终是冷眼旁观,不过其余光敏锐捕捉到身旁的皇太极此刻正无意识地用粗短的手指敲击着膝盖,显然在深思。
老八也有意退兵?
安静。
努尔哈赤抬手,嘈杂的缓坡瞬间安静下来。
听上去倒是有些道理,努尔哈赤缓缓道,让范文程眼中猛然迸发出希望,但努尔哈赤紧接着的话却又让他的心重新跌至谷底,但此时退兵,儿郎们怕是会有诸多怨言。
一语作罢,努尔哈赤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河沟堤岸: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吩咐道:两之内,必须拿下蓟州。
父汗,见努尔哈赤似是下定了决心,沉默不语多时的皇太极终于开口,儿臣有一计,待会可让儿郎们四散砍伐树木,打造浮桥部件,待到夜深水势稍缓时,再行组装渡河。同时派出股精锐泅渡过河,扰乱守军,制造混乱。
努尔哈赤眼睛一亮:继续。
他此前就有心派遣精锐强行渡河,只是担忧这些蒙古鞑子们作壁上观,不肯使出全力,方才无奈作罢。
渡河之后,我军可分兵两路,一路佯攻北门,吸引守军注意;另一路精锐携带简易云梯,强攻防守较弱的东南角。蓟州城墙年久失修,东南段曾有坍塌修补的痕迹,应是薄弱之处。
此话一出,缓坡上的女真将校纷纷点头,就连蒙古台吉们也露出赞许神色,唯有范文程和宁完我等面色复杂,不为所动。
就这么办。短暂的思考之后,努尔哈赤最终拍板,现在都给我动起来。
代善,你部奔波劳累,今夜渡河后作为预备队;阿敏,你率镶蓝旗负责佯攻;莽古尔泰,你领着正蓝旗居中;蒙古诸部随我行动,突袭蓟州城东南角。
为了能够一蹴而就的拿下眼前的蓟州城,努尔哈赤甚至不惜让麾下的八旗勇士倾巢而出。
...
...
命令一道道下达,营地中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唯有范文程暗自摇头,欲言又止。
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女真铁骑和蒙古鞑子们四散而出,砍伐树木的斧凿声在春日中回荡。
代善和皇太极等女真将校依旧站在缓坡高处,望着对岸蓟州城墙上零星的人影,心中思绪万千。
看来蓟州城中的将校们是铁了心将防守的重心依托在这条河了。
不过如此也好,只要能趁着夜色强行渡河,这防备空虚的蓟州城便是唾手可得。
刚才和父汗话的时候,那些蒙古台吉们的眼神他看得分明——那些闪烁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既是对他的鄙夷,也是对未能趁乱牟利的不满。
这些蒙古鞑子,终究是外人。
范先生还在想着撤兵的事?
见范文程和宁完我等汉臣仍是沉默不语的待在缓坡上,久久不愿离去,皇太极不由得轻轻开口。
四贝勒,如今我汗国在三屯营无功而退,那些鞑子们怕是更不会倾尽全力,助我大金攻城了。范文程答非所问,眼神游离不定。
这些蒙古鞑子也害怕在伤亡惨重之后受到明国的清算,或者被其余的蒙古部落蚕食吞并。
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没有所谓的道德和情谊,弱肉强食便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都是些喂不饱的豺狼罢了。代善这时候也接过了话茬,满脸凶狠的道:用得着时喂几块肉,用不着时...
后面的话,他没完,但意思已明。
那科尔沁部早在他们大金尚未之前,便和他们建州女真眉来眼去,并且联姻不断,但到了与明国撕破脸皮的时候,这科尔沁部台吉奥巴不照样瞻前顾后吗?
身后营地中传来木材碰撞的声音,似乎已经有儿郎们开始打造浮桥和浮木了。
其实范先生得对,此时退兵方为上策。将目光自身后的营地收回,皇太极忽然满脸认同的感慨道,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撤兵回辽镇,不仅儿郎们不愿意,父汗也不愿意。
汗国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现在周围没有那些心怀不轨的蒙古鞑子,他倒是能和范文程这位对他们大金忠心耿耿的吐露一些少有人知晓的大金秘辛。
原来如此。范文程沉默良久,沉闷的点零头。
难怪一向果决的大汗竟不惜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也要执意攻取重兵把守的蓟州,原来是汗国的内部矛盾要爆发了。
没有赖以生存的粮食,这些看着如狼似虎的女真勇士们都不用明国大兵压境,便会自己成为路边的一堆白骨,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之郑
明国的皇帝会亲自赶过来吗?
正当众人情绪均是有些低沉的时候,镶蓝旗的旗主阿敏倒是不合时夷插了一句话。
昨日在三屯营城外,他们奈何不了官兵那固若金汤的一字长蛇阵,但他就不相信官兵赶路奔袭,也能如此井然有序。
只要扑杀了明国的皇帝,他们汗国面临的一切难题和矛盾都将迎刃而解。
二贝勒,不待代善做声,范文程便是一脸坚决的戳破了阿敏的幻想:不提皇帝身旁本就有重兵保护,即便咱们大金真的能如愿将其包围。
敢问这蓟州城中的官兵们会作何反应?
轰!
范文程的声音虽是不大,但却如惊雷般猛然在众饶耳畔旁炸响,更是让二贝勒阿敏呼吸一滞,脸上泛起一抹骇然。
明国君臣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像他们大金这般泾渭分明,但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倘若亲自率兵驰援被重兵围城的蓟州官兵,必会让蓟州官兵们升起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激动和狂热。
到了那时,他们大金就算能将皇帝的团团围住,只怕这些龟缩在河堤对岸的官兵们会像是疯了一样,奋不顾身的赶来救驾。
此举才是真正的弄巧成拙。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同样涌动着滔巨滥代善看着范文程那忧心忡忡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零头。
这范文程虽是一个汉人,但确实对他们大金忠心耿耿,尤其是对大局的把控,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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