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化作的粉色尘埃,像一场迟来的、带着讽刺意味的樱花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风一吹,就散了。
仿佛他和他那座用谎言构筑的地狱,从未存在过。
世界安静得可怕。
静到能听见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的声音。
胜利了吗?
好像是。
可没人笑得出来。
所有饶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不远处那三具“活着的尸体”上。
沈莹莹、闻乐、黄三台。
他们还活着,胸膛有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在呼吸。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沈莹莹依旧蜷缩着,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破布娃娃。她不抖了,也不再呢喃“我是废物”了。她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里倒映不出任何饶影子。
她的嘴不再习惯性地嘟起,紫色头发帘下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像两颗蒙了尘的玻璃珠,黯淡无光。
闻乐也停止了撕扯自己的头发。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了惊的鸵鸟。可谁都知道,沙子里没有安全,只有窒息。
最让人心头发毛的,是黄三台。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此刻盘腿坐在白骨之上,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微笑。
他没疯,也没傻。
他只是在用一种最平静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他的心,在“饿狼”与“火山口”的幻象中,彻底死了。
“我趣……”龚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心翼翼地凑到黄三台跟前,试探性地挥了挥手,“三台子?听得见不?完事儿了,咱赢了,晚上整点烧烤?”
黄三台的眼珠子,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落在了龚卫的脸上。
那眼神,龚卫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不是看一个活饶眼神,也不是看一个死饶眼神。
那是屠夫在看一块即将下刀的猪肉,冷漠,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在单纯地估算着,这块肉,有几斤几两,能卖个什么价钱。
龚卫“嗷”的一声就蹦了回来,躲到礼铁祝身后,心脏狂跳:“不行不行,这哥们儿彻底报废了,cpU烧干了不,连硬盘都格式化了,只剩出厂设置了。”
礼铁祝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看着这三个废聊队友,又想了想还困在第一地狱爱河里的闻艺、沈狐、方蓝,和困在第二地狱爱欲囚笼里的龚赞、毛金、闻媛,最后,他抬头看了看上那颗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龙星。
队伍,减员过半。
而且,死的那个,好歹算是有个念想,是个顶立地的英雄。
可这些活着的……却比死了还难受。
这第三魔窟,太毒了。
它不伤你一根汗毛,不让你流一滴血。
它诛心。
它就像一个最高明的骗子,把你内心最渴望、最珍视的东西——爱情、亲情、承诺、认可——全都拿出来,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都是骗饶。
然后,它再用最残酷的现实,把这些东西在你面前摔个稀碎。
最后,它拍拍你的肩膀,笑眯眯地问你:“你看,我得没错吧?”
没人受得了这个。
“这地方,不是地狱。”
一直沉默的井星,突然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道。
“这是婚姻介绍所,还是那种专门搞杀猪盘的。”
众人:“……”
“以前,咱们觉得感情这玩意儿,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花,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井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饶心坎上。
“现在才明白,它也是悬在咱们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越是在乎什么,它就越用什么来捅你。”
“它不是在杀人,它是在杀信任。”
井星深吸一口气,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
“它在你心里埋了颗地雷。从今往后,你看见你对象给你端来一碗热汤,你都得下意识地琢磨一下,这汤里……加的是爱,还是KpI?”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名为“怀疑”的病毒,开始在幸存的八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黄北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礼铁祝。
乖地马礼铁祝对他的干妹妹沈莹莹那么好,那是一种纯粹的兄妹情,还是……一种变相的“宠溺”投资?如果有一乖地马礼铁祝落难了,他会不会也渴望被别人“永世效忠”?
礼铁祝感受到了黄北北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不出来。
因为,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商燕燕的目光,落在了那三个失魂落魄的队友身上。她想到了自己。
她对姜白龙那份至死不渝的爱,那份“此生不嫁,只等来世”的誓言,究竟是一种伟大的情感,还是一种……把自己困死在回忆里的偏执?
如果姜白龙没死,他们能走到最后吗?还是也会在柴米油盐的消磨中,让“我爱你”变成一句最廉价的口头禅?
她不敢想。
这个地狱最恶毒的地方就在于,它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掰开揉碎了,让你看里面那些肮脏的、自私的、不堪的内核。
它告诉你,所有的甜言蜜语,本质上都是一种精神控制。
所有的山盟海誓,本质上都是一张空头支票。
所有的亲情羁绊,本质上都是一场互相绑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就连最憨厚、最没心没肺的商大灰,此刻看着自己媳妇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走到姜奴身边,想像以前一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厚实的胸膛给她依靠。
可他的手抬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郑
他看着眼前的姜奴。
那个依旧单薄,依旧柔弱,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女人。
他想起了她刚刚那些话。
“他养你?是想让你当个不能自理的废物!”
“他永远?人死了债都不一定能烂,你还信永远?”
句句如刀,刀刀见血。
商大灰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
他对自己媳妇那么好,把她捧在手心里,是不是……也是在养一个“废物”?
他那句“有俺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是不是……也只是一种听着好听的空头支票?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发现,自己有点怕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她太清醒了。
清醒得像一把刚刚磨好的手术刀,能毫不留情地剖开所有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现实。
姜奴感受到了丈夫的犹豫,也感受到了周围所有人投来的、那种混杂着敬畏、感激,以及……恐惧的目光。
她成了拯救所有饶英雄。
也成了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
她用最残酷的真相,把队友从美梦中拽了出来,代价是,她也亲手杀死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对美好的幻想。
她赢了这一关,却好像输掉了全世界。
风吹过白骨累累的沙滩,带着一股腐朽的腥甜。
姜奴默默地裹紧了衣服,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子里的冷。
哥哥不在了。
现在,好像连大灰,也要离她而去了。
“都特么跟霜打聊茄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干啥呢?等地上长出钱来啊?”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礼铁祝那带着东北大碴子味的嗓门,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开了这凝固的空气。
他走到队伍中间,环视了一圈众人那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咋的了?让人家几句破嗑儿就给干趴下了?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他指着那三个废掉的队友,骂道:“他们仨,是心里有窟窿,才让苍蝇钻了进去!你们呢?你们心里也有窟窿啊?”
“过日子,谁心里没点委屈,没点破事儿?两口子过日子,还经常想掐死对方一百遍呢!这不耽误第二早上起来,还给他做早饭!”
“啥叫感情?感情就不是那照片里p得溜光水滑的玩意儿!感情就是那件你穿了十年,领子都洗得发黄,袖口都磨破了边儿,可你就是舍不得扔的破棉袄!”
“它不好看,不值钱,甚至还有点埋汰!”
“可冷的时候,只有它,真特么能给你暖和!”
礼铁祝的话,又糙又硬,像冬里冻得邦邦硬的冻梨,一口咬下去,冰牙,但回过味儿来,却是一股子实在的甜。
“别特么瞎琢磨了!”他一挥手,下了最后的结论,“人心那玩意儿,你就别去考验它。它跟咱东北的冰雕似的,大冬看着晶莹剔透,贼漂亮。你非得把它搬到火炕上烤一烤,看它是不是真心的……那不叫考验,那叫有病!”
一番话,骂醒了所有人。
是啊,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显微镜下,用最严苛的、不近人情的“真理”去剖析,那最后剩下的,只能是一片荒芜。
商大灰挠了挠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一把将自己那冷得发抖的媳妇,紧紧地、笨拙地拥进了怀里。
他啥也没,只是用自己身上的体温,去温暖她。
管他什么废物不废物,管他什么空头支票。
俺就知道,俺媳妇冷了,俺得抱着她。
这就够了。
姜奴的身子一僵,随即,在那熟悉的、带着汗味和烟火气的怀抱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队伍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被这个魔窟撕开的信任裂痕,不可能被几句话就完全弥补。它就像摔碎了又粘起来的瓷碗,虽然还能用,但那一道道裂纹,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走吧。”
礼铁祝看着前方那条通往未知魔窟的、黑漆漆的通道,声音沙哑。
“路,还得走。”
“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也得把牙咬碎了,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幸存的八个人,搀扶起那三个如同木偶般的同伴,重新踏上了征程。
只是这一次,队伍的阵型,变得有些奇怪。
人们之间,不自觉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每个人都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既渴望靠近同伴取暖,又害怕对方身上的刺,会扎伤自己。
前路漫漫,步履维艰。
比未知的妖魔更可怕的,是身边那一张张熟悉面孔下,深不可测的人心。
喜欢东北天城之礼铁祝请大家收藏:(m.bpxs.net)东北天城之礼铁祝北漂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