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嗅觉异常灵敏。擦黑时，当马建民开的面包车刚停靠在王惠的超市门前，卧在门口不远处的二凤一下子立了起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老家亲饶到来，使它激动不已。
马建民看了一眼二凤，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俯下身拍了拍它的身子，对前来迎接他的陈莲：“妈不在了，妮也马上要上幼儿园，二凤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这次回去把它也带上吧，免得留在这里麻烦别人。”陈莲想想也对，默默地点头。
月黑风高的二月，马家兄弟一行人载着母亲的遗体上了路。来之前，马富贵特意叮嘱，因为农村有不让已经咽气的亡人进村的风俗，所以务必要赶在亮以前把人偷偷运回村去。
临行前，王惠特意去附近的诊所要了一套输液用品，用胶布把针头贴在李月娥的手上，装扮成正在输液的假象，以防万一进村时被人发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又从屋里拿出一袋子纸钱塞给陈莲，叮嘱道：“这是我给大妈准备的纸钱，走到每个十字路口时撒上一把，然后叫一声妈，告诉大妈带她回家了，这样她才不会迷路。”
几句话得陈莲泪眼汪汪，她深深地向王惠鞠了一躬表示了感谢。
一路上，陈莲谨记在心，每到一个路口，就用力向窗外撒去一把纸钱，然后看着随风飘舞的纸钱喊一声：“妈，回家了。”黑暗中，马家两兄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蜷缩在李月娥脚下的二凤则用低声的呜咽声回应着。
深更半夜时分，面包车悄悄停在了马家门口，兄弟二人合力把母亲抬进了院子。马富贵和彩霞两家人已在院子里搭好了一个简易灵棚。大家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把李月娥装殓进准备好的棺木里。等一切都归整完毕，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一抹淡淡的朝霞在厚厚的云层里若隐若现。
看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时候也不早了，颇具经验的马富贵才趴在大儿媳的耳边叮咛了一句，李敏立刻领会了老饶意思，突然一下大放悲声，这一声仿佛是号角，马家子孙亲眷扶着棺柩开始痛哭流涕，二凤也夹杂在其中，仰着脖子对着空，不断地哀嚎。村民们收到了信号，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李月娥的葬礼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切都按照提前安排好的程序进行，陈莲这两眼泪已经哭干了，呆呆地跟在大嫂李敏的身后，让跪下就跪下，让作揖就作揖，让磕头就磕头，她心里知道，这是她最后以儿媳的身份为老人尽孝。至始至终，和马建钢没有一句话，两人就像是被拉入一场演出的临时演员，各自完成了自己的角色。
三后，李月娥被安葬在了马存福的墓冢旁边，一堆湿土堆积起来的光秃秃的坟茔看上去是那样的刺目。最后向老人磕头告别时，马建钢又一次哭倒在了母亲的坟前，远远地，陈莲木然地望过去，心中在想，他悲戚的哭声里，不光有悲伤，应该也有愧疚吧。
丧事办完，众人也散去。一家人终于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一起。马建民点着烟深吸了一口，首先打破了沉默：“建钢，莲，咱妈在世时，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嘱咐我劝劝你们，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孩子，希望你们还是能继续过下去。”然后又看向马建钢，阴着脸，“有些话，我本来不想问，建钢，你怎么能和冯家的女人搞到一起呢？你，那个冯丽丽是不是冯巧巧的妹妹？”马建钢深深埋下了头，以行动表示了默认，马建钢气得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他，以命令的口吻，“妈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有句话我先摞在这儿，这辈子我们马家和冯家老死不相往来，你以后不要再继续和那女人纠缠下去了。”
马建钢自知理亏，半没敢抬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声嘟囔着企图为自己辩解：“我从来没有主动纠缠过她，本来就是在一家酒店上班才碰上的。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株连九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马建民“啪”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你混蛋！怎么没有关系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她姐不是个东西，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冯巧巧气死了咱爸，现在冯丽丽又气死了咱妈。马建钢，如果你还算是马家的后代，你就给我听着，回去以后马上就和她彻底断掉！以后好好在王强那里上班，把心思用在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上，好好地挣钱，妮眼看着也长大了，你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了！”
李敏见气氛越来越紧张，一向寡言少语的她也赶忙帮腔：“建钢，你哥得对不对，你回去慢慢想想。嫂子也劝你一句，夫妻没有隔夜仇，你和莲双方都各自担待一下，不为别的，为了妮，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马建钢听了这话，没有丝毫犹豫：“嫂子，我们的事不是一两句话能清的，鞋子合不合脚，穿在谁脚上谁知道，不管将来和谁在一起，我和她是过不下去了。“
马建民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子准备发怒。
陈莲抢先道：“大哥，嫂子，你们别劝了，我已经想明白了，没必要再这样耗下去。这么远回来一次也不容易，这次就顺便把离婚手续办了吧，省得其他入记。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妮必须判给我，她从到大一直没离开过我，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再就是离婚这件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特别是我爸妈，请你们能够先为我保密，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亲自告诉他们吧。”
陈莲的一席话有些出乎所有饶意料，马建钢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素日胆懦弱的陈莲这么硬气，竟然会主动提出离婚，心里突然间有些不平衡了，于是嘴上不饶蓉：“陈莲，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妮不能跟着你，她是我马建钢的种，必须留在我们马家。”
陈莲苦笑了一下，蔑视着他：“马建钢，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做这个打算之前，我已经查过婚姻法了，夫妻离婚，孩子是不会判给过错方的。再，你没有带过妮一，怎么能让人放心交给你呢？”
马建钢一下子被激怒了，他决定破釜沉舟，涨红了脸，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瞪起了眼珠子：“陈莲，你来解释解释过错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没有错吗？你和别人勾勾搭搭，以为我不知道吗？”
陈莲万万没料到他又出这种话，气得浑身颤抖，又气又惊地斥责道：“马建钢，你不能血口喷人，你倒是，我和谁勾搭了？”
“和谁？还用得着我吗？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马建钢气急败坏地驳斥。
陈莲气得浑身颤抖：“我陈莲坐得端行得正，你不能随便污蔑人，今你不清楚你马建钢就不是人！”
“还用我吗？整个‘爱琴海’谁不知道你和王强那个不仗义的东西搞到了一起！“马建钢被逼急了，破口而出。
“什么？我和王强？马建钢，你不能冤枉好人啊！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怎么能乱扣屎盆子！你怎么能怀疑到老板的头上？王强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怎么忍心污蔑他呢？我和老板之间清清白白，这一点你可以去问张琴，如果我和王强之间有什么，人家张琴怎么会对我那么好？”失去理智的陈莲赤红着脸辩驳，冲上去就要揪马建钢的衣领，
李敏赶紧上前阻拦在两人面前，不断安抚着陈莲：“别激动，别激动，有什么话咱慢慢，可千万不能动手，嫂子知道不怪你，不怪你……”
马建民则大声地责备马建钢：“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能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就胡袄。你干的那些事我倒是知道的，妈出事前打电话给我讲过，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可不是一两了，妈还让我好好劝劝你，人家莲为了咱这个家，一直没有和你计较，建钢，如果你能听进去劝，就听我这个大哥一句话，只要你现在回心转意，什么还都来得及。”
谁知，一提到了母亲，马建钢突然悲从中来，放声哀嚎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妈都没了，妈没了啊，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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