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被白眉传唤，心里便咯噔一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白眉是自家老爷子的贴身亲信，只听从自家老爷子的安排，连大哥之前主事的时候，都使唤不动，更别自己，虽寻常并不介入家族之事，但只要出现，便是大事。
孙家祠堂之中，厚重的门窗射不进一点阳光，冰冷黝黑的地板仿佛是一柄柄在地狱耸立的短刀，时而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孙文强自镇定心神，缓缓推开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冰冷的眼神，犹如两柄短刀直插自己的心口。
孙文强制自己暗自长呼一口气，然后缓缓迈入孙家祠堂。
“阿爹。”孙文轻唤了一句，便静静地站在这里，眼神不自觉地斜眼看去，不自觉地打量在孙家老爷子的脖子上，干枯黄瘦的皮肤下面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孙文有股子冲动，想要找根麻绳紧紧地勒住那个干枯黄瘦的脖子，却又瞥了眼一旁冷酷的白眉，强制压下心中的冲动，眼神中的杀气一闪而逝，不过却比先前进门时多了些许淡定。
木椅上瘫坐的孙家老太爷抬头瞥了眼孙文，冷哼一声，干瘪的声音中似乎没有一丁点的生机。
“你杀你大哥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孙文一愣，心脏都快要跳出自己的身体一般，却又迅速回过神，揣摩自己老爷子的意思，若是问罪，不是这般的口气。
如此看来，似乎并没有大事。
只要自己老爷子不是问罪自己，便没有任何大事。连杀兄这般大事，都没有被问罪，那么何事还会被问罪？
孙文心思急转，一瞬间便猜透其中的意味，恢复震惊，道：“稽查司的廷尉长李融。”顿顿又再道：“只有此人。”
孙家老爷子又抬头瞥了眼孙文，似乎想要看穿孙文的心思，见孙文由进门时的略些紧张到如今反倒有些镇定，眼神中反而多了些满意，语气似乎也多了些平和，问道：“他现在还在淮州么？”
“应该不在了。他本是为流查赈灾饷银而来，之后便想除掉青山县徐猛，应该是去林州了，也可能顺着林州北上。”
孙家老爷子点点头。“那除掉徐猛的事，你也参与了？”
孙文点点头，“花了些银两，找了五十多名好手，想来应该在林州便动手了。”
孙家老爷子怔怔地看着屋外，半晌之后，道：“看来是这李融想杀人灭口了。”
孙文一怔，迅速回过味来，不过却没有言语。
“白眉，去林州一趟，解决了此人。”
一旁的精干汉子点点头，然后又继续问道：“那青山县徐猛呢？”
孙家老爷子抬头看向孙文，问道：“你确定那徐猛不知你的事情？”
孙文点点头。
“如果此人死了，那便是死了，如果还活着，就留他一命吧。”孙家老爷子道：“若是日后有人查起，便将李融之死推到此饶身上。”
白眉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文，顿顿，然后迅速离开。
孙文又瞥了眼那干瘪枯瘦的脖子，心中又流露出一丝冲动，不过却是强制压了下去。
“这几日你心点，能别出府便不要出府，多找点人手，看看有没有埋伏的暗子，都尽快除去。”
孙文点点头。
“淮州赈灾的事情怎样了？”
“林州那边送来的衣物，御寒之事怕是没有问题，只是还缺些口粮。”
孙家老爷子点点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事情不必做的尽善尽美，官场之人喂不饱的。”
孙文点点头。
此时一道阳光从木门之中射进来，正好射在孙文的半边身子上，仿佛就像是一道利刃，将孙文劈成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魔鬼。
而木椅之上瘫坐的孙家老太爷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垂下了脑袋，此刻，让淮州所有人都忌惮的孙家老太爷终于是老了。
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一刻起，孙家老太爷便老了，只剩下一具孱弱不堪的躯体在孙家这座冰冷的祠堂里苟延残喘。
不过幸悦是，孙家老太爷觉得孙文接手孙家这一摊子倒也算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从自己刚才觉察到其身上曾有的那丝杀机便知孙文其实是一个更加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
在这样的时代，只有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孙家老爷子实在忍受不了远处射来的遥远阳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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