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祭过后，皇上受袭大病一场，可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直卧床休养了三月有余，方才重新回朝。
“臣等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躬安。”皇上的气色虽已调养得与常人无异，可眼神里透出的疲惫与疑虑仍在向众臣强调着他劫后余生的惶恐不安。“朕已有三个月未能临朝。多亏这满朝文武鞠躬尽瘁，让下依然太平，社稷不曾动荡。”
“托圣上洪福！”
“是你们的功劳，便是你们的。经历了这次劫难，朕看清了一些人，想通了一些事。朕不相信顾平，反复试探他；却舍不得罢免他，依然委以重任，最终反噬到自己身上。”
“皇上！”柳成邦向前一步，“人心叵测，任谁也不能预知。”
“话虽如此，朕亦有过。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相信真心能换真心。郭顺？”
接替顾平职位的顺子听闻皇上唤他，忙从龙椅侧走上殿前。
“你们一定疑心，郭顺是顾平的人，朕为什么还要用他。顾平有错，但郭顺是郭顺，郭顺没有错。郭顺是顾平一手提拔的，以前的顾平对朕如何、对国事如何，现在的郭顺亦如此。朕相信郭顺，朕不会像以前对顾平那样，重蹈覆辙了。
“其实，朕闭门三个月，一直在反思：朕与顾平的关系是如何恶化到这一步的？乃至于他失去了对血亲的信任，押上家族的名誉，也要反对朕。郊祀那朕刚遇袭，见到诸葛翊其人，以为顾平不过在谋划一场王爷遗子的皇位之争。但朕没想到的是，同时犯上的还有北方额部和南方乱民。深究其背后的原因，竟然是在上明国埋藏了三朝的隐患——蜜丸。蜜丸之患的始作俑者之一，是当朝太后，也是顾平的姑母。顾平没有办法做抉择，为了根除上明国的这枚痈疮，只能用此极赌方式。他不是为了反对朕，而是为了警示朕。”
“罪在臣等，请皇上降罪！”众臣在朝堂上跪下请罪。
“你们起来吧，不必如此。朕今日不为兴师问罪，只为与众爱卿于江山社稷从长计议。郭顺，你把邠王的那几件事向众爱卿宣告一下。”
顺子清清嗓子，面向满朝文武道：“经核查，云方菌料厂为崇明二年所立，明为生产菌料，实则受西方诸国所挟，为西方诸国生产蜜丸。此事为邠王察觉，邠王欲揭发菌料厂所为；菌料厂总管太监董固为利益所驱，向邠王进贡逍遥丸以毒害邠王。邠王遗女诸葛宝儿于进宫途中遭遇春洪，只见衣冠，下落不明；先皇追封诸葛宝儿为云方公主并立衣冠冢。现查明诸葛宝儿当年并未登仙而是流落民间，化名骆瑛，为崇明二十四年举人。圣上恩泽，着恢复骆瑛王女身份，更名为诸葛宝儿，仍继钞云方公主’封号。禁军统领许冠峰护驾有功，德行出众，着赐婚云方公主，封‘云方驸马’。由钦监择吉日吉时令云方公主与驸马于贝都完婚，婚后迁回云方封地。邠王遗子诸葛翊篡权谋逆，罪不容诛，不予葬入皇陵。邠王妃雅妮塔忠于邠王，经查证其身后流言为董固捏造，均不属实。王妃雅妮塔准予葬入邠王陵，以王妃礼制入葬。”
“好。”皇上听着若有所思。“还有几件事，朕来吧。卯落泉剿杀顾平护驾有功，论功行赏由内阁定夺。除了顾平首级，他还交给朕两样东西：一样是邠王于西境之战从西蛮手中夺得的先进火器‘铁樱’，第二样是由前户部尚书杜远镜保存下来的、为填补蜜丸赤字做的‘假账律典’。朕已将铁樱交于工部工府，由工府继续钻研打磨。至于那本‘假账律典’——何为‘假账律典’？就是当年户部的账本均为假账，需要对照这本律典上的译码，才能转换成真账。而这本律典，竟有寸厚。当年户部的官员须将此律典译码烂熟于心，做假账、核假账，全都是做给皇上和下人看的，只为掩盖国帑空虚的事实！当然，这本律典并不是杜远镜所撰，它竟然早就存在于户部了，杜远镜保存它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以此为证揭露户部隐藏的秘密。而杜远镜的计划，让户部其它官员惶恐不安，于是他们合力铲除了杜远镜这个‘隐患’。柳爱卿，如果朕没记错，杜远镜是你的恩师？”
柳成邦似乎早就料到皇上会有此问，他毫不慌乱，一派从容地向前一步回话。“是，是学生的恩师。”
“既然是恩师，你为何将恩师的孙女送入教坊司？”皇上言辞犀利。
“圣上，圣上明察，杜瑶玉并非微臣送到教坊司的，而是顾平。微臣当然不忿，得知此消息后一直在想办法把她救出来。而她的籍贯一直未曾查明，微臣竭尽全力，只能保护她的周全。”
“顾平？”柳成邦的回答出乎皇上意料，皇上侧首问顺子：“果真如此？”
顺子只知道顾平经常去看望瑶玉，对其中原委也不甚了解。“这个……微臣也不知，容微臣再去查查。”
“哼。”皇上面上浮现些许怒意。他又转向柳成邦：“当年户部呈递的关于控诉杜远镜的证词，也是柳爱卿提供的吧？”
“回皇上，杜老虽然是微臣的恩师，但是在贪污受贿的如山铁证面前，学生也不敢徇私枉法，包庇恩师。微臣提供的所有证词，均由刑部和吏部联合核查，已经证实绝无半点差池。”
“这……”皇上语塞。“上明能有如柳爱卿这般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治世之臣，朕心甚慰。今日早朝就到这儿吧，其余国事明日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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