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一个端午的清晨起。32岁的单亲妈妈李虹，在厨房揉着糯米面，她是个幼儿园老师。她手腕上的五彩绳，蹭着瓷碗，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时候，她5岁的儿子宇，光着脚就跑了进来，手里举着她昨晚编的五彩绳，扯着嗓子喊：“妈妈，这个红的像草莓！”
这五彩绳啊，是用青、白、红、黑、黄五种丝线编的，李虹是照着母亲当年的手法，编了个蛇结，尾端还坠着颗晒干的艾草粒。她蹲下来，给宇把绳子系在手腕上，指尖碰到孩子温热的皮肤，突然打了个寒颤，这绳子的温度，就像块浸了冷水的石头。
到了夜里，李虹被一阵窸窣声给惊醒了。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照在宇的床头。嘿，那根五彩绳正顺着宇的手腕慢慢松开，丝线跟有生命似的，蜷成一团，滚到霖板上。再一看床头的枕畔，多了个用艾草编的人。这人啊，躯干是细细的草茎，四肢扭曲，眼睛是两颗发红的红豆，正盯着她呢。
艾草的苦味一下子就扑面而来，李虹伸手去碰，嘿，饶手指突然动了动，红豆眼好像还眨了一下。她吓得尖叫一声，扑过去把人扫到地上，却发现它的脚下，缠着一缕黑色的头发，那正是宇上周刚剪的。
刚泛鱼肚白，李虹抱着宇坐在沙发上。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的端午，母亲给她编了根五彩绳，还：“这绳子是锁命的，不能随便解，要等端午后的第一场雨，扔到河里。”
这时候邻居阿婆路过，盯着她的绳子直摇头，：“虹丫头，你这绳编得不对——青要选狗尾巴草的绿，白要选桑树皮的白，红得用鸡冠花的汁染……不然，招邪。”
那时候的李虹就觉得阿婆啰嗦。到了下午，她看见巷口的棠。棠是外来户，她妈是个疯女人，没人愿意跟她玩。她手腕上也系着根五彩绳，是用旧毛线拧的，颜色褪得发灰，尾端还沾着泥。
李虹跑过去，指着她的绳子就笑：“你这是什么呀？像我家猫的尾巴！”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攥着绳子往身后藏。那傍晚，巷口的老人们，棠掉进了村东的河里，捞上来时，手腕上的旧毛线还系着，像条勒住脖子的蛇。
早上送宇去幼儿园，李虹特意绕到巷口的陈婶家。陈婶是看着李虹长大的，正坐在门口剥毛豆呢，见她来，抬头笑着：“虹丫头，端午要吃粽子哦。”
李虹从包里掏出那个艾草人，放在她面前。陈婶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手指抖得毛豆壳都掉地上了，：“这、这是……棠的手艺？”
“棠？”李虹心跳得厉害，“您的是当年掉进河里的棠？”
陈婶叹了口气，摸了摸饶头：“那丫头命苦，她妈疯得厉害，没人教她编五彩绳。她就自己捡旧毛线拧，还学我用艾草编人——要给她妈编个‘守护神’。后来她掉进河里，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个没编完的艾草人，眼睛是两颗红豆……”
李虹的耳朵嗡嗡响。她想起昨编五彩绳时，宇突然：“妈妈，那个姐姐，她的绳子不好看。”
“哪个姐姐？”
“就是站在阳台的姐姐，穿蓝裙子，头发很长。”
打这以后，宇开始半夜哭。他抱着李虹的脖子：“妈妈，有人叫我名字，在衣柜里。”
李虹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宇的玩具熊。可她弯腰去捡熊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棠当年的味道，像晒过的艾草，又像没干的泥。
“妈妈，她要我的五彩绳。”宇指着手腕上重新系好的绳子，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是我抢了她的。”
李虹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起昨下午，宇在楼下玩，回来时手里攥着个蓝布娃娃，那娃娃的裙子是旧的，布料上有个破洞，像棠当年穿的那条。
周末，李虹带着宇回了老家。村东的河已经干涸了，露出布满裂缝的河床。她蹲下来，摸着河底的石头，想起二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棠举着她的旧毛线绳，跑到李虹面前：“虹虹，你看我的绳子，我编了三！”
李虹皱着眉头往后退：“好丑，像我家猫的尾巴。”
旁边的几个男孩哄笑起来，棠的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跑。李虹看见她跑到河边，蹲在那里，把绳子解下来，扔进了河里。
“棠，你干什么？”李虹喊。
棠回头，眼睛里含着泪：“你它丑，那我就扔了……”
话音刚落，她脚下的土突然塌了，整个若进了河里。李虹吓得尖叫，转身就跑，直到听见大人们的呼喊，才敢回头，棠的蓝裙子浮在水面上，像朵被揉烂的花。
晚上，李虹坐在老家的门槛上，手里拿着当年母亲编的五彩绳。风卷着艾草的味道吹过来，她突然看见远处的河床上，有个的身影，穿蓝裙子，头发很长，正蹲在那里，编艾草人。
“棠？”李虹喊。
身影回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两颗发红的红豆。她举起手里的艾草人，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虹虹，你看我的人，眼睛是红豆做的。”
李虹的腿像灌了铅，却还是一步步走过去。棠的手碰到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的手里，攥着那根旧毛线绳。
“虹虹，你当年我的绳子丑。”棠的声音像蚊子叫，“我把它扔了，可它不肯走……它要找你要根新的。”
李虹带着宇回到城里时，已经是端午的前一。宇在车上睡着了，嘴里念叨着：“姐姐，我给你编绳子。”
夜里，李虹被宇的哭声惊醒。她打开灯，看见宇坐在床上，手腕上的五彩绳已经解开，丝线散落在床单上，像一滩血。而他的手里，攥着个艾草人，和那床头的一模一样，只是眼睛的红豆，变成了两颗黑色的珠子。
“妈妈，姐姐，她的绳子丢了。”宇哭着，“她要我帮她找。”
李虹扑过去，把人抢过来，扔出窗外。可她刚转身，就看见衣柜的镜子里，映出棠的身影，她站在宇的身后，手里拿着那根旧毛线绳，正往宇的手腕上系。
端午的早晨，李虹带着宇去了菜市场。她买了青、白、红、黑、黄五种丝线，还有一把新鲜的艾草。她按照母亲当年的手法，编了根五彩绳，尾端坠着颗晒干的艾草粒。
“宇，这根绳子是给姐姐的。”她蹲下来，把绳子系在宇的手腕上，“等下我们去河边，把它扔了，好不好？”
宇点点头，伸手摸了摸绳子：“妈妈，姐姐她喜欢这个红的。”
河边的风很大，李虹把绳子从宇的手腕上解下来，轻轻放进河里。绳子顺着水流漂走，突然，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冒出个艾草人，正是那床头的那个，它的手里，攥着那根旧毛线绳。
李虹对着河水喊：“棠，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你的绳子丑……这根是我编的，给你。”
风里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像棠当年的声音。艾草饶红豆眼，突然滚出两颗晶莹的泪，那是露水，还是未出口的委屈？
晚上，李虹和宇坐在沙发上吃粽子。宇突然指着窗外喊：“妈妈，你看！”
窗外的月亮很圆，照在楼下的草坪上。那里有个的身影，穿蓝裙子，头发很长，正蹲在那里，编艾草人。她的手腕上，系着根五彩绳，青、白、红、黑、黄，像彩虹一样。
“姐姐在笑。”宇。
李虹望着那个身影，突然想起母亲当年的话：“五彩绳是锁命的，也是送别的。如果有人没来得及再见，它会帮你带话。”
端午后的第一场雨，下得很大。李虹站在阳台，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她想起那在河边，棠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水流里，想起她手里的五彩绳，想起她的红豆眼。
突然，她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地上放着个艾草人，躯干是细细的草茎，四肢舒展，眼睛是两颗发红的红豆，嘴角带着笑。饶脚下，缠着一缕黑色的头发，那是宇的。
李虹把人捡起来，放在阳台的花盆里。雨水打在它身上，艾草的味道弥漫开来，像棠当年的味道。
她望着窗外的雨，轻声：“棠，你看，雨来了。”
后来啊，李虹每年端午都会编两根五彩绳，一根给宇，一根给棠。她把棠的绳子系在阳台的栏杆上，让风带着它，飞向远处的河。
宇，他经常看见姐姐在阳台的花盆里，编艾草人。有时候，她会对着他笑，手里拿着那根五彩绳。
而李虹知道，那是棠的执念，终于找到了归处，不是怨恨，是未出口的道歉，是未消散的想念。这端午的雨啊，还在下着，艾草的味道，飘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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