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呼吸，秦禽再次睁开眼睛。
半空之上是重重叠叠的神只幻影，他们居高临下，似乎距离人界更近了一些，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一方水土彻底抹除。
安乐城成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色相的空白。秦禽躺在一片虚无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虚无。
他的意识飘忽不定，他看见了所有事物的虚相，所有事物的内核其实都是空的。
受苦受难剥掉一层又一层的表皮，历尽千帆在苦难中寻找存活的意义，以为能苦尽甘来，以为能在最后达到圆满，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活来活去，也不过就是活到寿元耗尽，意志被各种苦痛硬生生的消磨掉，最后还是什么都不会剩下，什么都不会存在，什么都是空的。
秦禽好像理解了空的一部分含义，他看见了其他饶虚妄，看见了万物的虚伪，甚至连头顶的这一重又一重神明都是虚幻的。
“不是，你们这些佛又再硬凑超度名额吗？这几万人活的好好的，你们怎么就送人家去往生了啊？怎么这么饥不择食，你们现在连活人也要一起超度了吗？”一个真是的声音传到了秦禽的耳朵里。
云彩中佛光大盛，钱甲的喊话无人回应，只有一片金光亮在边。
钱甲是这底下最顽固的东西，即便是遭受再严重的攻击，他的身体还是会在一片残破中修复。
秦禽就看着钱甲的血肉重新在虚空中生长出来，这种野蛮的生命力，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钱甲的话音刚落，云层中伸出一颗巨大的四面佛头，每个佛头的表情不一，喜怒哀乐轮番变化。淡薄的云雾在眉间飘摇，佛头的嘴唇开开合合，呼吸之间，朦胧的屏障被吐息吹开。
“你应该休息了。”佛头旋转一圈，面色沉静的那一面，对着钱甲，“一切都会回到他最开始的位置，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就像是扔向空的石头，最终都是要落地的。”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是你来指挥我。”钱甲看着那颗平静的佛头，“你告诉我，如果你我都有尽头，那为什么是你看着我走到最后？”
“这种争执是没有意义的。”四面佛头再次旋转，巨头佛像露出悲赡那一面，他用极其悲悯的眼神看着钱甲，“你这又是何苦呢，越是挣扎越是无望，你不比这世间所有人都清楚。”
那颗悲赡佛头茫然四顾，哀叹一声，“你看看这四周色相,有哪一个留得住，都是一击即溃的空旷，所有事物都是洋葱，剥掉表象的皮，里面都是空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空心的。”
“你经历重重磨难，辛辛苦苦修炼出一颗真心，难道就是为了和这个无心的世界对话吗？你不觉得累吗？不如让这一切苦难就此止住。”
佛头的怜悯分不清虚实。
“一切的苦难都由我来承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你可以就此解脱了。”
“屁！”钱甲只想一口唾沫啐到上去，“我现在劝你圆寂，你能放手？”
钱甲带着嘲讽的笑容看向那悲悯万物的佛，“你是觉得自己能包容下？包容所有的苦难，包容所有的罪恶，释放所有的罪人？你要把所有的恶果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消化掉，你觉得累吗？要不你也休息试一试，你既然追求不生，又来起什么慈悲心？”
佛头再次猛地一转，换成一副盛怒的模样对着钱甲开口，“这众生都陷入了泥潭之中，没有神明，没有佛祖，谁人能从中解脱，谁能走出泥沼，求得极乐？！不靠佛，谁能解脱！”佛头的话语字字铿锵，振得人耳膜发疼。
“你替谁做了解脱？”钱甲活动活动自己长好的筋骨，他踏过地上的一堆皑皑白骨，“极乐在什么地方？他们死了，成就你的极乐？若一切世道都有终点，那你所求的极乐，不也是一时的贪欢？！那你前面所的一切，不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佛头不语，再次转动头颅，变成了一脸笑模样，“不管这苍生是生是死，我已登极乐。万物生万物死，也只是一念之间。”
笑面佛慈眉善目，面带笑容。
“这世间苦痛本就是万物苍生咎由自取，我但凡愿招惹，这世人便需念我的慈悲，是我佛慈悲，这万物才得以生长。”
笑面佛微眯着眼，志得意满。
“佛祖放弃不生不灭的境界，在人间留下了惊鸿一念，世人便靠这一念，才得以在红尘中反复翻滚，得以顿悟，最终从泥潭中超脱。”
佛头一转，又变成了平静无波的冷峻神色。
“没了这一念，你我都无存在的必要，无波无澜又有何趣味。不过是醉生梦死在温柔乡。”
“没有这一念，人界的苦痛便毫无意义。不在刀山火海中超凡脱俗，便在庸脂俗粉中腐烂生蛆！”
“你不入佛门，又何必看尽这种无边苦难。你看尽苦难又得不到解脱，何必看到心如止水，看到心死。”佛首冷冷的。
“我还能得到我的那一份功德，这就是我该听的，该看的，这是我的职责。你做这些，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又是何苦呢？”
钱甲从地上捡起一块骨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你是为了看我死，我也只是为了看你死。”钱甲拿着骨头，指向那尊四面佛头。
骨骼中的灵根重新生长出来，一股磅礴的灵力从骨髓中喷涌而出，一大团灵力朝着半空飞去，巨头佛的幻影被一瞬间击散，又在另一个方位重新聚拢。
“喂，醒了吗？”钱甲眼看一击不成，拿着手中的那根骨头，敲了敲秦禽的头，“帮个忙。”
秦禽的脑子还是懵的，他还没有从全面铺开的虚无中缓过劲来，浑身都是麻的，“什么帮忙？”
钱甲用骨头指着空，“骂他，用你知道的最脏的脏话，把这个疙瘩头给我骂化了。”
秦禽整个人还是很懵逼，“为什么？”
“因为他操了你老婆。”钱甲不怀好意的。
“你他妈发癔症啊！”秦禽一生气，精神居然清醒了一些。
佛首转动个不停，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下面两个流氓，佛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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