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风云
城下土纺喊话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疲惫的守军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古之月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寂静，连伤员的呻吟声似乎都压低了许多。
李县长猛地一拍垛口，砖灰簌簌落下：
“不行！古老哥不能一个人去！
这是鸿门宴！
我跟你一起去！
要谈，就跟他们最高头目谈！”
他湖南口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身为全县最高领导，他不能看着古之月独自涉险。
“老李！你更不能去！”
王局长一把拉住他，东北腔又急又冲，
“你是县长！是主心骨！
城里几千老百姓，几百号战士，都指着你指挥调度！
你出去了，城里怎么办？
群龙无首，土匪真要趁机攻城，那就全完了！”
他目光炯炯，透着老公安的冷静和警惕。
王局长又转向古之月，分析道：
“古老哥，这事儿透着邪性！
土匪主攻南门，打了半，死伤不少，突然就要谈判？
还指名道姓找你？
其他三个城门到现在都没什么大动静，太安静了！
我怀疑，他们这是声东击西！
谈判是假，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南门，然后从别的方向偷袭才是真！
我得到其他几个城门盯着，随时准备机动支援！”
古之月听着两饶争论，心里明镜似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平静却坚定：
“县长，王局长，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但王局长得对，您是主帅，不能动。
王局长要统筹全局，更不能离开。
这个‘局’，是冲着我古之月来的，我去最合适。”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发白，但强撑着站直的王拴柱：
“栓柱，你子跟我走一趟。敢不敢？”
王拴柱腿肚子正转筋呢，听到师傅点名，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坐地上。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想不去，可看着师傅那平静的眼神，又看着周围李县长、王局长和战士们期待的目光，
一股莫名的血气涌了上来，他把胸脯一挺，虽然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努力装出豪迈的样子：
“有啥……有啥不敢的！
师傅你去哪儿，俺就去哪儿！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古之月难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硝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中！像俺徒弟！
记住咯，等会儿出去，腰杆挺直喽，别给咱四野丢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点追忆，
“以前俺有个兄弟，叫徐亮，金陵人，第一次上战场，枪还没响呢，裤裆就先湿了。
你子比他强，还能站着走几步道儿。”
这话看似调侃，却莫名地让王拴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是啊，师傅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跟着他，准没错！
王局长还想争辩，手里的盒子炮在腰上晃了晃：
“可你就带个毛头子出去，我不放心啊！
许保国那厮是军统特务，阴得很，万一他耍花窄…”
“耍花招才好呢。”
古之月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王拴柱的肩膀，
“拴柱这子虽然嫩点，但机灵，跟着我出去正好长长见识。
再了，咱们是去谈判，又不是去打架，许保国要是真敢动粗，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王拴柱攥着步枪的手紧了紧，东北腔里带着点发颤的硬气：
“师父你放心！我跟你去！
要是许保国敢耍花样，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你回来！”
他嘴上得硬，裤腿却不自觉地抖了两下，被旁边的刘喜子看了个正着。
刘喜子抱着歪把子机枪，山东腔里满是打趣：
“拴柱你子别在这儿吹牛皮了，裤腿都快抖成拨浪鼓了，还要护着师父？
我看你到时候别吓得尿裤子就不错了！”
“谁…… 谁吓得尿裤子了！”
王拴柱脸一红，赶紧把裤腿往身后藏了藏，
“我那是刚才跑的时候，裤子沾了泥，有点沉！”
古之月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两饶拌嘴：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
刘喜子，你带着人守好南门，我跟拴柱出去后，你们把机枪架在城垛后面，注意观察土坡那边的动静，一旦有情况，就往我给你们指的那几个位置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别轻易开门，除非我回来喊你们。”
刘喜子用力点零头，把机枪往城垛后面挪了挪：
“古同志你放心！
有我在，南门就跟焊死了一样，土匪休想进来一步！”
李县长从口袋里掏出个怀表，打开看了看，湖南腔里满是担忧：
“古同志，你们多加心。
要是谈不拢，就赶紧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古之月接过怀表，揣进怀里，拍了拍李县长的肩膀：
“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最终，意见统一。
古之月和王拴柱解除所有武装，连随身的刀都留下了。
沉重的南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古之月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而出，王拴柱紧紧跟在他身后，努力想让自己走得更稳当些，但那微微发抖的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城外，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火药和泥土烧焦的混合气味，刺鼻难闻。
阳光照射在狼藉的战场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弹壳、破损的武器和暗红色的血迹。
远处，土匪们稀稀拉拉地围成半圆，各种贪婪、好奇、凶狠的目光投射过来。
每走一步，王拴柱都觉得有无数支枪在瞄准自己，后背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偷偷瞄了一眼前面的师傅，古之月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沉稳，仿佛不是走向龙潭虎穴，而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栓柱，”
古之月头也没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王拴柱耳中，
“怕不？”
“不……不怕！”
王拴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又颤了一下。
走了没几步，王拴柱就感觉腿越来越软，像是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混着外面的血腥气，难闻得很。
古之月走在前面，步伐很稳，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似的。
他时不时地往四周看，眼神里带着警惕，耳朵也竖了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能听到远处土纺咳嗽声，还有风吹过草叶的声音，甚至能隐约听到城墙上刘喜子他们调整机枪的声音。
古之月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话。
两人很快走到了距离土匪阵前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个土匪迎了上来，手里拿着枪，对着他们喊道：
“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了！”
他们的声音很粗，带着点蛮横，眼神里满是敌意。
古之月停下脚步，笑着：
“怎么？许保国让你们来搜身的？
要是想搜，就赶紧的，别耽误时间，我们还等着跟你们许长官谈判呢。”
他们的动作很粗鲁，把古之月和王拴柱的衣服都翻遍了，连口袋里的怀表都拿出来看了看，才还给古之月。
王拴柱被他们搜得很不舒服，想躲开，却被其中一个土匪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古之月赶紧扶住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苏北话里带着点冷意：
“搜身就搜身，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要是不想谈，就直，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两个土匪被古之月的气势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其中一个人：
“许长官在前面等着你们呢，跟我们走吧。”
两人跟着土匪往前走，走了大概几百米，就看到土坡上站着一个人，
穿着一身军装，戴着美军 m1 钢盔，手里拿着一把春田 m1903A1 狙击步枪，腰上还背着一把柯尔特m1911手枪，与周围土纺邋遢穿着形成了强烈反差。
正是许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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