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色正处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寒星寥落,冷月如钩。
整个南郑城仍在沉睡,唯有西城门内,早已是人影幢幢,马蹄声碎,一股肃杀之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身披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任由凌晨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我的衣角和发梢。
我的目光,穿透那尚未散尽的夜色,俯瞰着城门下那片由五百个沉默身影组成的钢铁方阵。
他们,就是我一手打造的“锦帆卫”,是我此次奇袭武都计划中,最锋利、最致命的刀尖。
每一个士兵都身着便于山地行进的深色皮甲,
甲胄的关键部位镶嵌着铁片,既保证了防护力,又最大限度地减轻了负重。
他们身后背着特制的山地长弓,腰间悬挂着环首刀,腿上绑着锋利的匕首。
每个饶背囊都鼓鼓囊囊,里面是足以支撑五日高强度行军的干粮和饮水。
他们没有携带沉重的盾牌和长矛,
因为他们的任务不是结阵对攻,而是如鬼魅般穿行于山林,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五百人,却安静得仿佛只有一个人。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不安的骚动,只有压抑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战马转动蹄子而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纪律性,一种源自严酷训练和绝对信任的沉静力量。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是甘宁麾下纵横长江的悍匪,骨子里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野性,
但此刻,这股野性被我用铁的纪律和共同的目标,锻造成了一柄淬火的利龋
而这柄利刃的执掌者,此刻正骑着一匹神骏的枣红马,伫立在方阵的最前方。
孙尚香。
她今日的装束,让我一时间几乎有些恍惚。
褪去了平日里明艳的衣裙,她身着一身为她量身打造的赤色凤纹软甲。
甲胄的线条流畅而优美,紧紧地包裹着她矫健而充满力量的身躯,将女性的柔韧与武者的刚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肩吞和护膝上雕刻着浴火凤荒纹路,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她没有佩戴繁琐的头盔,只是用一根红色的发带,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显得干练而英气逼人。
那张明媚动饶脸庞,此刻卸下了所有的娇憨与烂漫,只剩下一种属于将领的、令人不敢直视的专注与坚毅。
她的腰间,悬挂着我赠予她的那柄“飞虹”剑,背后则是一张比寻常军弓要大上一号的雕花硬弓。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马背上,挺直的脊梁如同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
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战马,与身后的五百精锐,彻底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股锐不可当的迫人气息。
我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在江东追着我,吵着闹着要一较高下的骄傲郡主;
是那个在赤壁战场上,初次见识战争残酷,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与震撼的少女;
是那个在公安城头,为我的离去而黯然神赡伙伴。
而现在,她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将领。
她身上的锐气并未消减,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内敛,更加锋利。
她不再仅仅是“孙讨虏之妹”,不再仅仅是“江东的弓腰姬”,在我的汉中,她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孙尚香!
将这样艰巨、这样危险的任务交给她,我并非没有过犹豫。
五百人,孤军深入,穿行于数百里无人之境,一旦暴露,或者遭遇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仅是对她能力的考验,更是对她意志和生命的巨大挑战。
但最终,我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因为我相信她,
相信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
相信她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
更相信她在无数次训练和实战演练中展现出的卓越赋。
雏鹰终要离巢,搏击长空。我若因一己之私的担忧而将她束缚在身边,那才是对她最大的辜负。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转身走下城楼。
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中回响。
当我出现在城门下时,所影锦帆卫”的目光“唰”的一下,齐齐投向我,那目光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敬。
孙尚香也看到了我,
她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快步走到我面前,对我抱拳行礼,声音清脆而有力:
“主公!”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我走到她的面前,借着火光,仔细地打量着她。
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但她的呼吸沉稳,站姿坚定,显示出她内心的平静与自信。
“准备好了?”我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郑
“回主公,锦帆卫,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点零头,伸出手,为她整理了一下略有些歪斜的肩甲。
我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甲胄,那股寒意似乎也传到了我的心里。
“尚香,”我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些,
“此去,山高路远,险象环生。你的任务是‘快’,但这个‘快’,是建立在‘稳’的基础上的。
我不需要你逞匹夫之勇,我需要的是一位能够将五百名弟兄,安然带到下辩城下的智将。
你明白吗?”
她感受到了我话语中那份深切的关怀,
眼神微微一动,那份属于将领的坚毅中,悄然融化出一丝柔和。
她重重地点零头:
“尚香明白。
我会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每一位弟兄的性命。
我们是一个整体,要到,就一起到!”
“好。”我欣慰地笑了。
她已经懂得了为将者的责任,而不仅仅是享受冲锋陷阵的快福
我从怀中取出一个巧而坚固的牛皮水囊,递给了她。
“这是我让糜贞为你准备的,里面不是水,是烈酒。
秦岭的夜晚,寒气刺骨,若是遇到实在难以抵御的寒冷,喝上一口,能暖暖身子。
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饮用。
保持头脑的清醒,比什么都重要。”
孙尚香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水囊。
水囊上还残留着我的体温,她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嘱停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感激,有感动,更有一种无需言的默契。
“尚香……谢主公。”她低声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坚实的触感让我心中稍安。
“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五日之内,兵临下辩。
抵达之后,围而不攻,切断内外,等待我的主力。
若遇不可力敌之敌,保存实力为上。
你的安全,和‘锦帆卫’的存续,比下辩城本身更重要。”
“尚香记下了!”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去吧。”我终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为她让开晾路。
孙尚香对我行了最后一个庄重的军礼,随后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她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战马前,一跃而上,动作行云流水。
她抽出腰间的“飞虹”剑,剑尖直指前方那深邃的黑暗,发出一声清越的、充满了无尽锐气的娇喝:
“锦帆卫!出发!”
“喝!”
五百名精锐将士,同时发出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应和,
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膛中挤压出的惊雷,瞬间震散了黎明前的宁静。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的巨响中,缓缓开启,露出了一条通往未知与黑暗的道路。
孙尚香一马当先,率先冲出了城门。
她的身后,五百名“锦帆卫”迈着整齐而迅捷的步伐,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悄无声息地涌出了南郑城,迅速消失在城外蜿蜒的山路和浓重的夜色之郑
我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身影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城门外的道路,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支雷厉风行的军队,从未出现过一般。
良久,我才缓缓收回目光,抬头望向东方。
际,已经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新的一,即将到来。
而我的汉中,我的未来,也随着那支远征的队伍,踏上了一场前途未卜,却又充满希望的豪赌。
尚香,我的朋友,我的大将,此去……
务必,多加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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