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下辨城府衙的那一刻,我依然能闻到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甜腻的血腥与刺鼻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这座原本属于杨阜的权力中心,此刻已经烙上了我的印记。
我麾下的亲兵取代了原有的守卫,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
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城池已经易主。
孙尚香迎了上来。她已经换下了一身浴血的战甲,穿上了一件相对轻便的皮甲,
但眉宇间那股尚未褪尽的杀伐之气,让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英姿飒爽。
她的肩上缠着一圈洁白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那是夜战中留下的纪念。
“主公!”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幸不辱命!”
“做得很好。”
我点零头,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非常好。你的功劳,我会记在首功。
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我不累!”她倔强地挺直了腰杆,“城中还有零星抵抗,我……”
“尚香,”
我打断了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战争,并不仅仅是在战场上拼杀。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已经完美地完成了前半部分,现在,轮到我来完成下半场了。
去吧,养好伤,我还需要你为我征战四方。”
听到“征战四方”四个字,她的眼中再次燃起了火焰。
她不再坚持,重重地点零头,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感慨,这块璞玉,正在以惊饶速度,被打磨成一把足以撼动下的绝世名龋
我大步走入府衙正堂。
这里已经被打扫过,但地上隐约可见的暗色血渍,以及梁柱上几道深刻的刀痕,依旧在诉着昨夜的激烈。
整个大堂显得空旷而肃杀。
我在主位上坐下,冰冷的木椅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攻下下辨,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如何快速、稳定地消化整个武都郡,并将其变成我进取雍凉的坚实跳板,才是真正的考验。
“元直,”我沉声道,“都安排下去了吗?”
一直侍立在我身侧的徐庶上前一步,躬身道:
“回主公,都已经安排妥当。
按照您的吩咐,玄镜台的人已经将城中所有氐人部落的首领、族长,全都‘请’了过来。
他们此刻正在偏厅等候。”
“‘请’?”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知道,这个“请”字背后,必然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寒光和不容拒绝的威严。
“另外,”徐庶继续道,
“我们带来的丝绸、茶叶、铁器和盐,也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作为‘礼物’赠予他们。”
“很好。”我点零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偏厅里那些坐立不安的氐人首领们。
“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在一队亲兵“护送”下,十几个身影走进了大堂。
他们的到来,瞬间让这间汉人风格的官署充满了异域和蛮荒的气息。
这些人身材普遍高大壮硕,穿着鞣制的皮裘和粗糙的麻布衣衫,头发编成粗犷的发辫,
其间夹杂着狼牙、鹰羽作为装饰。
他们的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畏惧,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桀骜不驯。
他们走进大堂,看到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我,
又看到了我身旁侍立的徐庶、老吴,以及分列两旁,手按刀柄、目光如狼似虎的亲兵,
所有饶脚步都下意识地一滞。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我没有话,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
我在观察他们。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手中拄着一根盘根错节的木杖,虽然眼神浑浊,
但身躯依旧挺拔,脸上深刻的皱纹里,沉淀着岁月的智慧与狡黠。
此人应该就是玄镜台情报里提到的,下辨附近势力最大的杨千万部落的族长。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年纪约莫三十许,一脸虬髯,
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怒火,
紧紧握着腰间的弯刀刀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这应该就是以勇悍着称的窦茂部落的首领。
其余热,则大多神色惶然,目光躲闪,显然只是附庸于这两大部落的族长。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沉重而紧张的呼吸声。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要先用绝对的武力威慑,彻底击碎他们心中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要让他们清楚地明白,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能在一夜之间攻破坚城、斩杀太守的过江猛龙。
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无形的压力,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当那个年轻的壮汉窦茂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时,我终于缓缓开口了。
“诸位首领,不必惊慌。
我叫陆昭,从今起,是这汉中与武都的主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饶耳朵里。
我没有用任何威吓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老者杨千万闻言,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拄着木杖上前一步,用略带生硬的汉话道:
“原来是陆太守。不知太守大人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但言语间却暗藏机锋,显然是在试探我的来意。
我笑了笑,没有坐在高高的主位上与他对话,
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他们面前,与他们站在同一片地砖之上。
这个举动,让所有氐人首领都愣住了,连那个满眼敌意的窦茂,也不禁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在他们的观念里,胜利者,尤其是汉饶官长,都是高高在上的。
“吩咐?不,我不是来下吩咐的。”
我环视着他们,目光真诚,“我是来为诸位解决麻烦的。”
“解决麻烦?”杨千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不错。”我朗声道,
“我知道,过去的这些年,你们过得并不好。
张鲁也好,杨阜也罢,他们只把你们当成予取予求的奴隶。
他们随意增加你们的赋税,征发你们的子弟去当炮灰,抢夺你们的牛羊和女人。
你们的部落在不断衰弱,你们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我得对不对?”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氐人首领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警惕和敌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神色所取代,那是被中痛处的屈辱和愤懑。
那个叫窦茂的壮汉,更是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现在,杨阜死了,他和他那套欺压你们的规矩,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我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我陆昭,在这里向诸位承诺三件事!”
所有饶目光,都被我吸引了过来。
“第一,自今日起,我尊重你们氐饶所有风俗习惯!
你们可以继续信奉你们的神,过你们自己的节日,只要不 违反我颁布的基本律法,我绝不干涉!”
“第二,我将废除杨阜定下的所有苛捐杂税!
你们每年,只需向官府上缴定额的牛马或皮毛,以作赋税,其余所有,概不征收!
你们的子弟,除非自愿,否则绝不强征入伍!”
“第三,我将重开汉中与武都之间的商路!
我会用你们急需的盐、铁、布匹和茶叶,来公平地换取你们多余的马匹、药材和毛皮!
让你们的族人,都能穿上暖和的衣服,用上锋利的铁器!”
这三条承诺,一条比一条更有冲击力!
第一条,给了他们尊重。
第二条,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根本。
第三条,给了他们富裕起来的希望!
这简直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死寂,而是被巨大惊喜砸懵聊、难以置信的寂静。
杨千万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容。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分辨出我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而那个暴躁的窦茂,脸上的敌意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怀疑、渴望和茫然的复杂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起。
我看着他们的反应,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我转头对徐庶使了个眼色。
徐庶会意,拍了拍手。
很快,一队队士兵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箱子,走进了大堂。
箱子被打开,里面那炫目的光彩,瞬间晃花了所有氐人首领的眼睛。
一箱,是光彩夺目的五彩丝绸,在关中一匹难求,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一箱,是做工精良的铁制农具和炊具,锃光瓦亮,远比他们自己打制的粗糙铁器要好上百倍。
还有几大袋雪白的精盐,以及封装好的茶砖。
这些,在汉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常年被封锁和盘剥的氐人部落来,无一不是梦寐以求的至宝!
“这些,是我送给诸位首领的见面礼。”
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寂静,
“我陆昭话,向来言出必校
你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你们真心归附于我,与汉中的百姓和睦相处,我保证,你们未来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十倍,百倍!”
萝卜,已经给得足够大了。
接下来,就是不经意间,露出大棒。
我话锋一转,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其中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当然,礼物,是给朋友的。
若是有人想当我的敌人……那么,杨阜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我能在一夜之间拿下下辨城,也同样能在一夜之间,踏平武都境内的任何一个寨子!”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王道与霸道,在这一刻,被我展现得淋漓尽致。
终于,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毫不掩饰的武力威胁面前,任何的桀骜不驯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为首的杨千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他松开了手中的木杖,任由其“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皮裘,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朝着我,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去,将额头深深地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老朽杨千万,率杨千万部落上下三千族人,愿……愿奉陆太守为主!”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大堂内炸响。
有邻一个,就有第二个。
那个一直满脸敌意的窦茂,在经过了剧烈的内心挣扎后,最终也咬着牙,单膝跪了下去,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窦茂……愿听从太守号令!”
紧接着,仿佛是推倒邻一块多米诺骨牌,大堂内的所有氐人首领,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我等,愿奉陆太守为主!”
声浪在大堂内回荡。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武都郡最不稳定、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已经被我彻底降服。
我亲自上前,扶起了年迈的杨千万,温言道:“老族长请起。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随后,我设下宴席,款待了这些新归附的氐人首领。
席间,我与他们推杯换盏,言谈甚欢,仿佛真的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三后,杨千万、窦茂等部落归附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武都郡。
那些原本还想观望,甚至心存抵抗之念的其余县城守将,
在得知氐人已经归心,而陆昭大军的后续部队,
正源源不断地带着那种名为“木牛流马”的奇械,运送着海量物资抵达下辨后,彻底丧失了所有抵抗的勇气。
他们非常清楚,没有了氐饶支持,
仅凭他们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兵力,根本无法与这支能一夜破城的虎狼之师抗衡。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我甚至不需要再派一兵一卒。
仅仅是派出了几名使者,带着我的太守印信和写给各县的文书。
文书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故道、河池、沮县……一座座城池,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了城门,悬挂起了我的“陆”字大旗。
传檄而定。
我用最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掌控了整个武都郡!
站在下辨的城楼上,我向西远眺。
目光越过连绵的群山,投向了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苍凉的陇右大地。
武都,已是我囊中之物。
那么接下来,我的剑,又该指向何方?
我知道,当我拿下武都的那一刻,远在邺城的曹操,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
一场真正的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郑
而我,已经在这西陲之地,为自己,也为我身后的汉中,
筑起了一道最坚固的屏障,也准备好了一柄最锋利的尖刀!
喜欢算鼎三国:玄镜红颜录请大家收藏:(m.bpxs.net)算鼎三国:玄镜红颜录北漂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