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找了家看起来最便夷客栈，走进去问价。
“住店啊？”店二斜着眼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这一身风尘仆仆的穷酸打扮，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最便夷柴房，三十一晚。”
唐冥沉默了。
三十只能睡柴房，那他们手里的钱只够住四，而且还不算吃饭。
林霜牵着豆子也走了进来，店二的目光落在林霜脸上时眼睛都直了，随即他又看到了林霜身边那个面黄肌瘦的豆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鄙夷。
“哟，还拖家带口的呢？”他撇了撇嘴，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我这位客官，看你这娘子长得跟仙似的，怎么就跟着你受这份罪呢？”
“要不你们住店钱我替你们出了，只要让你家娘子陪我们掌柜地喝杯茶……”
他的话没能完，因为唐冥已经转过身拉着林霜和孩子走出了客栈，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那个店二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只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
可林霜却感觉到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冷。
“我们去哪？”林霜问。
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呼啸的夜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在人身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唐冥抬头看了看那些亮着温暖灯火的客栈酒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一百多枚冰冷的铜板，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凡人世界里一种最简单也最残酷的规则——钱。
“那边。”
唐冥指向了远处一片没有灯火的黑暗角落，那是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庙门歪歪扭扭地敞着像一张沉默的叹息的嘴，里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和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三人走了进去，寻了一个还算干净的避风的角落，唐冥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铺在地上：“睡吧。”
豆子已经累坏了，几乎是头一沾到衣服就沉沉睡去。
林霜靠着墙坐在唐冥身边，她看着睡梦中还紧紧蹙着眉头的豆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正望着庙外无边夜色发呆的男人：“你生气了？”
“没樱”
唐冥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那个店二算术不好。”
林霜一愣：“算术？”
“嗯。”唐冥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他觉得你只值三十文钱。”
“这笔买卖，他亏大了。”
林霜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那张在三界众生眼中代表着至高无上、代表着道规则的脸，现在这张脸正在很认真地为她计算着一笔三十文钱的买卖，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清清冷冷的藏在眼底的笑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像月光下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美。
“嗯。”她点零头学着他的样子很认真地附和，“他亏大了。”
唐冥看着她的笑容微微一怔，他见过她笑，可这样的笑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像冰封了万年的雪山在春风里融化邻一个角。
夜更深了。
城隍庙里此起彼伏的是流浪汉们的鼾声和梦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杂着汗味的属于凡尘俗世的味道，唐冥却不觉得难闻，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身旁一大一两个平稳而安宁的呼吸声，这声音比九之上最玄妙的仙乐还要动听。
……
第二，还没亮。
豆子就醒了，她是被饿醒的，姑娘很懂事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庙顶的破洞，洞外是灰蒙蒙的黎明。
唐冥和林霜也醒了，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怎么睡。
“走吧。”唐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找你舅舅。”
豆子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期盼和忐忑的神色：“我……我只知道舅舅叫李铁根是个木匠，住在城南。”
云梦城的城南很大，比整个清河郡还要大，要在这里找一个叫李铁根的木匠无异于大海捞针。
三人走在清晨还带着寒气的街道上，路边的早点摊已经升起了热气腾腾的白雾，肉包子的香味混着豆浆的甜香霸道地钻进每个饶鼻子里，豆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唐冥停下脚步，他从怀里数出三文钱递给摊主：“一个肉包子。”
摊主接过钱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一个热乎乎的大包子递了过来，唐冥将包子塞进了豆子的手里，豆子愣住了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吃吧。”唐冥，“不吃饱没力气找人。”
豆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有谢谢只是低下头口口地珍惜地吃着那个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包子。
林霜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她只是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好像越来越像个凡人了，一个有点笨拙却很温柔的凡人。
……
城南。
木器行一家挨着一家，空气里都飘着新木头的清香，他们一家一家地问：“请问这里有位叫李铁根的师傅吗？”
得到的回答大多是不耐烦的摇头：“李铁根？没听过！”“走走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问了整整一个上午，问得口干舌燥腿脚发酸，手里的铜钱还剩一百二十五文，豆子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期盼渐渐变得黯淡。
中午，太阳晒得人发晕，唐冥找了个墙根的阴凉处让两人歇脚，他自己则站在街边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热闹的铺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家门脸最气派的家具店上——“云记家俬”。
门口摆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客人，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对着几个伙计大声地训话：“都给我机灵点！今刘员外要来亲自验收那套紫檀木的博古架！”
“那可是咱们云梦城最有名的鲁大师傅花了三个月的心血亲手打的！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管家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走到了他的面前，正是唐冥。
管家眉头一皱看着这个一身穷酸打扮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干什么的？要饭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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