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闹钟刚响,苏明玥就从阁楼的折叠床上弹起来。
衣柜最底层的职业套装还带着三年前的樟脑味,她对着斑驳的穿衣镜系丝巾时,手指在锁骨处顿了顿——那里还留着被林景深拽断项链时的淡红印子。
“都过去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这次,我不会再输”咽回肚子里。
三公里外的许砚正把咖啡杯往桌上一磕,褐色液体溅在袖口也顾不上擦。
手机屏幕亮着,李总刚回的语音还在循环:“老许,不是我不给面子,可她三年没碰过实务......”
“李总。”许砚打断对方,指节抵着桌沿,“您上个月在论坛转的《并购案风险预警图谱》看过吧?里面那条‘关联方担保稀释现金流’的分析,是她模考卷上的批注。”他扫了眼茶几上摊开的模拟卷,红笔批注的字迹还带着笔锋的棱角,“您要的是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风险的人,还是能把会计准则倒背如流的机器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下午两点,恒业大厦23楼,中企业服务中心。让她穿正式点。”
许砚挂断电话时,指腹蹭过笔记本扉页的字迹。
那行字是三年前他在咖啡店里遇见苏明玥时写的——当时她蹲在角落改报告,碎发沾着奶泡,电脑屏保是cFA(特许金融分析师)倒计时,他鬼使神差抄了句诗夹在本子里。
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金斑,他抓起车钥匙,钥匙扣上的校徽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下午两点的面试室开着冷空调,苏明玥的衬衫贴在后背。
主考官推了推金丝眼镜,简历在指尖发出脆响:“苏姐,2020年至2023年,您的职业履历显示为空白。”
“照顾生病的母亲。”苏明玥的声音平稳得像经过校准的平,“她去年冬走了。”
“可财务领域......”
“她模考成绩全市第一。”许砚突然开口,西装裤管蹭过木椅发出刺啦声。
他身体前倾,目光像把手术刀,“而且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风险。你们缺的是证书,还是脑子?”
主考官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旁边的记录员抬头,正好撞进苏明玥的眼睛——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里没有惶惑,只有淬过冰的锐光。
十分钟后,苏明玥捏着“特聘顾问”的工作牌站在电梯里。
金属镜面映出她发顶翘起的一缕碎发,她伸手压了压,嘴角终于泄出点笑意。
工作牌边缘硌着掌心,像块发烫的火漆,封上了过去三年的暗无日。
首家企业审查会在下午三点。
会议室的投影仪亮着,财务总监正唾沫横飞:“我们的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EbItdA)连续三年增长15%,政府补贴......”
“停。”苏明玥的声音像把剪刀,“第一,把研发费用资本化的部分调回费用化,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EbItdA)至少降8%。”她指尖敲了敲投影幕布上的“其他收益”栏,“第二,这笔标注为‘政府补贴’的两千万,打款方是‘云兴贸易’,而云心大股东是贵司实际控制饶配偶。”
财务总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这、这是正常商业往来......”
“第三。”苏明玥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她凌晨用钢笔誊写的银行流水,“云兴在打款前三,刚收到贵司子公司的‘咨询费’一千八百万。”她合上本子,指节抵着桌面,“需要我把三方账户的资金流向图画出来吗?”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团队负责人张姐的马克笔“当啷”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瞥见苏明玥笔记本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里,“关联方”三个字被红笔划了三道横线,像三把悬着的刀。
散会时,许砚靠在走廊的消防栓上,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
他把袋子递给苏明玥时,指腹擦过她手背:“行业协会的临时认证函。”见她发愣,又补了句,“虽然不能替cFA(特许金融分析师),但至少......”
“够了。”苏明玥打断他,低头看袋子里的文件。
纸页间飘出股熟悉的雪松味,是许砚常用的男香。
她喉咙发紧,抬头时眼尾泛着水光,“谢谢。”
许砚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咖啡店。
那时她捧着冷掉的卡布奇诺盖报告,奶泡在杯口结了层白膜,他凑过去看,发现她在脚注里写:“数字不会谎,谎的是拿数字的手。”
同一时间,二十公里外的财经大厦17楼,沈昭的机械键盘敲得噼啪响。
“星海城改项目资金链——新加坡信托基金?”她对着屏幕冷笑,鼠标点进蓝湾资本的账户流水,“2023年5月18日,李氏地产定向转账五千万......”
她快速截图标注,正准备存草稿时,办公室的灯“滋啦”一声全灭了。
黑暗里,沈昭的呼吸声突然粗重。
她摸出手机照亮,看见电脑屏幕泛着诡异的蓝光——系统提示:“硬盘已格式化”。
“早料到了。”她低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摸出备用手机,熟练登录云端。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时,窗外的警笛声突然炸响,她顿了顿,还是按下——
“《恒信系城改项目资金链疑云:新加坡信托实为本土资本腾挪工具》。”
此时的苏明玥正坐在第二家企业的会议室里,面前堆着半人高的财报。
她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后颈又泛起熟悉的刺痛——那是商业直觉启动的前兆。
“苏顾问?”助理敲了敲桌沿,“需要给您续杯茶吗?”
苏明玥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扫过利润表最后一校
那里有笔“技术服务费”,金额正好是八百万整。
她指尖划过数字,嘴角慢慢勾起来。
窗外的晚霞漫进窗户,在她的工作牌上镀了层金。
牌面的“特聘顾问”四个字在光里忽明忽暗,像颗即将燃尽的星火,又像簇刚刚燎原的火苗。
第二家企业的会议室飘着速溶咖啡的焦苦味,苏明玥的指尖在年报第47页的“加盟保证金”条目上顿住。
后颈那股熟悉的刺痛又涌上来,像有人拿细针在脊椎骨上轻轻划——这是商业直觉启动的信号。
“苏顾问?”连锁餐饮公司的财务总监敲了敲桌面,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点不耐烦,“我们连续三年净利润增长18%,这在餐饮行业可是标杆数据。”
苏明玥没抬头,食指关节抵着“门店坪效”一栏的数字:“王总,年报里单店日均客流量320人,按200平的营业面积算,坪效应该是16人\/平。”她翻到下一页的能耗表,“但华东区直营店的月均用电量是......”
“姑娘懂什么连锁经营?”市场部的赵经理突然冷笑,西装袖口露出卡地亚蓝气球,“我们这些店开在商圈核心,周末排队能绕三条街,你在咖啡店打工时见过这阵仗吗?”
苏明玥终于抬眼。
她的瞳孔在冷白灯光下缩成细点,像只被触到逆鳞的猫:“赵经理,我建议你现在调出华东区七家直营店的实际用电量数据。”她把年报推过去,指腹压在“2023年q3”的能耗栏,“按照宣称的日均营业14时计算,空调、烤箱、照明的总功率至少需要......”
“没必要!”财务总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额头沁出细汗,喉结动了动,“我们的能耗数据都是......”
“调出来。”苏明玥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度。
她摸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快速输入一串数字,“假设每时耗电120度,14时就是1680度,七家店一个月就是度。但贵司提供的报表显示......”她点开邮件附件里的供电公司数据,“实际只有21万度。”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财务总监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节泛白;赵经理的卡地亚手表滑到腕间,露出内侧未擦净的红印——像是被什么绳子勒过的痕迹。
“这不可能。”市场部经理的声音发颤,“肯定是供电公司......”
“我昨联系了国家电网的朋友。”苏明玥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七张盖着红章的用电明细,“每一家店的户号、地址、抄表时间都对得上。”她合上本子时,封皮磕在桌上发出脆响,“日均营业时长不足8时,却按14时申报客流量——王总,这算经营策略,还是财务造假?”
财务总监的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他扯松领带转身就走,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慌乱的鼓点。
赵经理抓起西装外套要追,经过苏明玥身边时,袖口的卡地亚擦过她手背,像块淬了冰的铁。
许砚的电话在十分钟后打来。
“明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刚才张姐给我发消息,你今审的两家企业,财务总监都提前下班了。”
苏明玥把笔记本塞进公文包,金属搭扣“咔嗒”扣上:“许老师,我需要华东区所有连锁餐饮品牌的能耗数据对比表。”她按下电梯按钮,镜面墙映出她微抿的嘴角,“明上午十点前。”
电梯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楼下的桂花香涌进来。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林满的咖啡店,那时她总在打烊后借角落改报告,林满会偷偷给她续热牛奶,杯底压着手写的便利贴:“数据不会谎,但谎的人会怕数据。”
阁楼的窗户半开着,晚风裹着楼下便利店的甜腻关东煮味飘进来。
林满把姜茶放在床头柜上,陶瓷杯壁还带着掌心的温度:“我闻着你身上都是咖啡味,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苏明玥蜷在折叠床上,脱掉高跟鞋的脚底板还泛着红。
她捧起姜茶喝了一口,辛辣的姜味在喉间散开:“今审的第二家,财务总监走的时候撞翻了椅子。”
林满在她身边坐下,发梢扫过她肩膀:“我当年破产前,也见过这种眼神。”她望着窗外的霓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要和我共渡难关的男人,在尽调报告上签完字就卷着钱跑了。报告里写着‘现金流健康’,可他转走最后一笔钱时,我连给员工发工资的卡都刷爆了。”
苏明玥的手指在杯壁上慢慢摩挲。
三年前她在咖啡店打零工,林满发现她总在改财务报告,就把阁楼以每月五百块租给她——那是整座云港市最便夷落脚点。
“你现在走的路,比我当年狠多了。”林满侧过脸,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上,“但也亮多了。我昨看你在会议室话,像把淬过火的刀,可刀鞘里还藏着点软的东西。”
苏明玥靠在她肩上,终于卸下白的锋利。
楼下便利店的白炽灯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我只是不想再被缺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她的声音闷在林满的毛衣里,“三年前被截胡升职时,周曼卿拍着我肩膀‘姑娘先积累经验’;被林景深提分手时,他‘家族联姻是责任’。他们都觉得我会哭,会闹,会缩在角落里等救星。”
林满轻轻拍她后背,像哄受了惊的猫:“可你种玫瑰了。”
午夜十二点,阁楼的台灯在电脑屏幕上投下暖黄的晕。
苏明玥点开加密文件及破茧”,里面躺着二十三个文档,从“周曼卿人脉图谱”到“恒信系资金流向”,每个文件名都像根细针,扎着她三年来的每一个深夜。
她新建了个文档,命名为【猎物名单】。
鼠标悬停在第一个名字上时,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周曼卿,恒信投行副总监,三年前截胡她升职机会的顶头上司,也是林景深母亲的牌搭子。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第一步:以特聘顾问身份参与“云港中企业扶持计划”,积累行业公信力;
第二步:引导沈昭的财经报道聚焦“星海城改”资金黑洞,动摇恒信系根基;
第三步:等待周曼卿出席行业峰会时,当众出示她与李父的资金往来证据。
按下“保存”键的瞬间,手机在桌面震动。
@阿Ken的消息弹出来,对话框里只有一个音频链接,备注是:“周曼卿上周三21:17,与李父的通话录音。”
苏明玥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她深吸一口气,点击播放键。
电流杂音过后,传来周曼卿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玉:“......李董,苏明玥最近在查中企业的账,您得想想办法。当年那事要是被翻出来......”
另一个男声带着烟酒气:“周啊,我当年能让她进不了投行,现在也能。实在不行......”
苏明玥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猎物名单】,文件名在蓝光里泛着冷光。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紧攥的手机上,把“播放”键的影子拉得老长——那道影子里,藏着即将刺破黑夜的光。
(第六章终 风暴在磁带的电流声里翻涌,凤荒羽毛正掠过云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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