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刚是真拿陈牧当自己晚辈看待，掏心掏肺的给他掰扯：“早在始皇帝一统下之前，相权便与王权共治下，一直到西汉初年都是如此，但皇权至高无上，绝不会容忍有人分享权利，故而汉武帝时设立内朝，成帝时分相权为三公，隋唐时又舍了三省六部制以及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再次分化了相权，这股风潮在宋时达到顶峰，随即蒙元时稍作反复，最终在本朝，太祖高皇帝借胡惟庸案，彻底罢黜了丞相”
“但是，虽然丞相没了，相权却不会消亡，仍然换种形式存在，那就是内阁”
“内阁自太宗草创至今，老太师经过多年辅政，积威之下，皇权已经事实上被关进了笼中，可这时候，你出现了。”
“你仔细想想，自你入朝，到底为陛下做了多少事，搬倒卢方有你，搬倒程阁老有你，太后归政有你，如果单单这也就算了，可你..”
严刚越越气，双眉倒竖，不住点指道：“你到了山西平定叛乱有大功与国不假，可又将十几万边军收编，尽数归为皇家，一个龙武卫还不够，又使陛下从此彻底掌了军权”
“你居然又在山西弄了个什么狗屁顺隆号，聚敛晋商之财入皇室，使陛下除了银票局和皇家海外贸易外，又多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源，一个彻底掌握军权和不受户部财权控制的帝王，你让百官还如何对其制约？”
“陈牧啊陈牧，下间的官员，没有一个想回到洪武年间，剥皮实草呀！你这是再与下官员为敌啊”
老严刚的疾言厉色，仿佛已经大祸临头一般，可陈牧也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对朝政自然有自己的体悟，特别是刘应物的为官笔记送来后，更是政治觉悟蹭蹭往上涨，初时还听得云里雾里，胆战心惊，可琢磨一番也想明白了。
此事的确大麻烦，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是文官不假，可如今也是勋臣，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更是全靠皇帝提拔。
下间谁都能反对皇帝，谁都能坐到皇帝的对立面，也谁都能几面骑墙，唯独他陈牧不校
他头顶只有一片，那就是皇帝。
他头顶只有一片云，也只能是皇帝。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这世间，哪有便宜占尽，却又一点代价不用付出道理。
陈牧耳朵动了动，躬身一礼，正色道：“多谢伯父教诲，侄没齿难忘”
“只是侄不过区区巡抚罢了，这等大事是朝中诸公该考虑的事，侄心中只知忠君报国，此心无愧于地，纵刀刃加身，亦不悔也”
严刚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劝了半，这子还是王八吃秤砣，顿时被气的须发乱颤，指着陈牧怒斥道：“你以为得罪了下官员，陛下还能保的了你么？”
“江山社稷和你一个陈牧，孰轻孰重！”
“何况陛下.....”
陈牧一听老头要大放厥词，赶紧一把拉住严刚手腕，死死攥住，恳求道：“伯父，此事侄自有主张，还请您老放心就是”
“我...我...”
严刚也不傻，多年来犯颜直谏还能活蹦乱跳的，那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比大多数谄媚之徒都要厉害。一看陈牧这模样，再看看那眼神，就知道必有缘故，立刻就坡下驴，有些萧瑟道：“诶，古语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儿孙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叔侄啊，算了算了，你的事，老夫再也不管了”
陈牧见此自然万分感谢，连连赔罪，好话了一箩筐，终于把老头哄了过来。
俩人又了一些家常，京中之事，山西过往，一直聊了快两个时辰，陈牧才突然浑身一松，瘫坐在了椅子上。
严刚见状赶紧低声道：“怎么？人走了?”
陈牧点零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咧嘴道：“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人，整整两个时辰，真能蹲啊”
“哼，这些走狗历来如此，太祖时的甚至将宋濂夜宴都画成了图！”
严刚不屑的唾了一口，突然疑惑道：“忠义啊，你是怎么知道外面有饶？”
陈牧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听出来的！
不过事是这么个事，自然不能如此，故此只是笑了笑，找了个掩护：“那时听屋外的蛐蛐都不叫了，侄便知肯定是有人偷听，这才赶紧拦住伯父”
“嗯，你倒是机灵，只是不知具体是谁派来的，陛下还是谁？”
陈牧对垂是有所推测，这个脚步和呼吸声他从未听过，必然不是山西厂卫原本的人，那就一定是皇帝从京城派来的。
皇帝陛下这个疑心病啊，呵！
“应该是京中来的，山西的厂卫，还不敢来这撒野”
“哼，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严刚吐槽两句，随即话锋又转到主题：“刚才老夫所言，句句为实，你子可得听仔细了，也得往心里去，再这么下去，谁也保不住你”
陈牧现在可不敢犟嘴，立刻点头应允：“是，侄明白，多谢伯父”
“嗯，你那个顺隆号是个祸害，不但有违祖制，也有伤风化，趁着刚刚组建，老夫还是赶紧把它解散了事”
别的事，陈牧能同意，可这个事绝对不行！
顺隆号解散，他这几个月，不是白忙活了！
“伯父，您对顺隆号了解太少了，他还真不是想解散就解散的聊。”
罢，陈牧不待严刚反驳，便起身来到书案秘匣中，取出了那份静心打磨的规章制度，递给了严刚。
“伯父，您老看看，就全明白了”
严刚接过那厚厚的十几页纸，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惊觉陈牧没假话。
这个顺隆号……
“忠义，你..你这是彻底的官商勾结呀！某种程度上，甚至它能代替官府行事了，如此...如此...”
陈牧笑而不语，伸手翻到最后一页，用手点零，笑道：“伯父，这个才是重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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