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焕章下狱了以后,赵钧的精神便彻底垮了。
他日夜被噩梦纠缠,满朝文武不是李瑜的党羽,就是明哲保身的墙头草,他必须出宫,必须见到父王。
然而,如何出宫?
皇帝出巡,非同可,需仪仗、护卫、动静极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若提出要出宫去见父皇。
李瑜怎么可能同意?
只能微服私访!
赵钧盘算着找个借口,比如去皇家苑囿散心。
然后只带几个心腹的太监和侍卫,悄悄溜去白云观,或是光明正大拜见父王为由前去。
李瑜就是再霸道,也不能阻止儿子尽孝吧?
他召来了掌管宫禁的亲军统领,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出了自己的想法,借口是近日梦魇缠身。
欲往西苑太液池畔散心两日,只需轻车简从。
侍卫统领和掌印太监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统领躬身道:“陛下,京畿近日虽表面平静但暗流涌动,恐有宵之辈对陛下不利。”
“轻车简从,风险实在太大,依例陛下出宫需提前清道,由京营派兵护卫,内阁亦需报备……”
“朕只是去西苑,就在皇城之内!”
赵钧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怒意和恐慌。
“难道朕连在自家园子里走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掌印太监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奴婢万万不敢,只是……只是李阁老早有严令。”
“是非常时期,务必要确保陛下万全一切出入宫禁事宜,均需……均需报备内阁知晓,以便统筹安排护卫事宜。”
报备内阁?
所谓报备,不就是要请示李瑜吗?
没有李瑜的点头,他现在居然连皇宫的大门都迈不出去。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去年还不是这样的。
之前他想做的事李瑜会听,自己想去哪里他也不会阻拦。
万事都会过问自己的意见!
正是因为太过自由,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龙椅已经坐稳了。
“朕是皇帝!”他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吼道:“朕要去哪里,难不成还需要他李瑜批准吗?”
侍卫统领和掌印太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赵钧终于认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这个九五之尊,下共主,已经成了这座皇城的犯人。
诏书发不出去,政令出不了宫门,更何况是他的自由。
“好啊,好啊,好得很。”
这就是皇祖父的顾命大臣,这就是人人称赞王公的学生。
完了……全都完了……
他想着让许焕章和李瑜打擂台,却低估李瑜的本事,高估了许焕章的能力,更没想到李瑜的消息如此灵通。
宫里的事,他竟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谁知道自己身边就有多少毒蛇,等着弄死自己给李瑜邀功。
他还有什么胜算?
刑部大狱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李瑜一身常服纤尘不染,在刑部尚书季言的亲自引领下,走到了关押许焕章的牢房前。
牢房内的许焕章,早已没了前些日子的风采。
官袍被剥去,只穿着一件囚衣,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痕,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地像个傻子。
听到脚步声许焕章抬起头,看到是李瑜后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李瑜挥了挥手,让季言徒远处等候。
他隔着牢门的栅栏,平静地看着许焕章的样子。
“听你不吃饭?”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呸,少在这里假惺惺,”许焕章忍不住啐了一口:“成王败寇,我认栽,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就校”
“何必呢?”李瑜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是同乡,我曾是真心当你是自己人,走到今日这步非我所愿。”
许焕章冷笑:“非你所愿?李瑜,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你拦截圣旨逼迫陛下。”
“独揽大权,与造反何异?我不过是看出了你的狼子野心,想为陛下,为朝廷除害罢了。”
他才没那么伟大,不过也是想位极人臣罢了。
“除害?”李瑜嘲讽道:“你以为,靠着你那点聪明,靠着巴结几个太监,就能扳倒我成为文官之首?”
“你太真了。”
当年他极力支持赵钧,就是看重这子的心算一般,真有一斗起来,自己会很轻松。
当然不斗就是最好的,谁乐意斗来斗去的啊?
李从袖中取出一个巧的白玉瓷瓶,放在了牢门外的地上。
“陛下已经下旨,许焕章罪大恶极,三日后于午门外明正典刑,抄没家产全家流放黔贵。”
许焕章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李瑜淡淡地道:“我念在同乡之谊,为你争取了一个体面,吃了这颗药你就自行了断吧。”
流放黔贵,烟瘴之地,九死一生,但总比满门抄斩要好,许焕章知道,这已经是李瑜大方了。
要是换了自己,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绝望、悔恨……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多谢……李中堂。”
他寒窗苦读三十多年才中进士,他曾经是真心感激李瑜的,可是他同时也不愿意一直被李瑜压着。
若是李瑜年纪大便也罢了,可他还这么年轻。
他不过是想搏一搏罢了……
李瑜静静地看着他吃了毒药后,了句一路走好,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阴暗的牢房。
离开刑部的时候,李瑜看向季言:“就许焕章畏罪自尽,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皇帝哪里会这么快下旨,可他李瑜眼里却揉不下沙子。
快准狠才不会输,优柔寡断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户部尚书许焕章狱中畏罪自尽,念其曾有功于朝。
于是从轻发落,家产抄没,三族流放黔贵遇赦不赦。
曾经在京城风光无限的许家,顷刻间墙倒屋塌。
男丁披枷带锁,女眷哭声震,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押解着,踏上了前往西南的路程。
其中就包括许焕章之孙,年轻俊朗、曾与李家有过婚约的许知远,他到现在都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马上就可以和盼盼定亲了吗?
怎么亲事没了,家也没了呢?
李瑜此刻正悠闲地坐在自家府邸的后花园中,与他的女儿李知微对弈,姑娘的容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明眸皓齿,气质清雅。
却又比寻常闺阁女子,多了一份沉静和聪慧还有不可多得的爽利气质,她落下一子后轻声道。
“父亲,许家已经离京了。”
李瑜拈着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在思索棋局随口应道。
“嗯,盼盼,你觉得为父此事做得可对?”
他问得随意,但目光却微微抬起落在了女儿的脸上。
有些紧张,闺女总不会想给许知远求情吧?
盼盼执棋的手顿了顿,抬起眼迎上父亲的目光。
“父亲做事,自有父亲的道理,女儿只知道,若当日是许家得势父亲落败,那女儿的下场,恐怕就不是在家中与父亲对弈了。”
家族落败,女人向来是最可怜的。
为奴为娼极尽羞辱,越有权势的权臣家眷越是如此。
盼盼低下头看着棋盘上,目前错综复杂的局势继续道。
“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女儿只愿父亲,永远都是压倒西风的那阵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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