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陵城东的这座宅院,从外看去不过是寻常商贾之家——青砖灰瓦,门楣朴素,与周遭民居并无二致。
唯有门前那两株老槐,枝叶繁茂得有些过分,将整座院落笼罩在一片阴凉之郑
然而,若有人仔细观察一旬,便会发现此处的不同——
每日清晨,总有商贾打扮的人进出;入夜后,偶尔有快马自各方而来,悄然入内。
不过,若有人如此仔细观察,只怕是见不到第三的太阳。
这里,正是李明衍势力的中枢所在,下情报汇聚之地。
一个年轻人坐在正堂的矮几前,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深衣,腰间系着墨绿色的丝蹋
他的头发用一根乌木簪束起,露出清癯的面容——眉如远山,目若寒潭,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若不知底细的人见了,也会惊讶这个清雅的书生,为何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人心。
但若是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少年便曾经执掌韩国朝政的国相张良,也就不会再有丝毫的意外。
此刻,这双眼睛正凝视着案上铺开的一张巨大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地的情报网点。
他的手边旁边堆着数十卷竹简,都是各地传来的密报。张良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笔尖在一份名单上缓缓移动,偶尔停下,在某个名字旁画上记号。
一条条情报如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脑海。这些看似零散的消息,在他眼中却勾勒出一幅下大势的完整图景。
作为李明衍麾下的谋主,他必须从这纷乱的信息中理出头绪,为主公的大业谋划布局。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笔尖正悬在\"韩王安\"三个字上方。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五年前,新郑朝堂议事。
局势就是在那一刻,彻底崩盘的。
朝堂之上,韩王端坐王榻,面容已经因纵欲而变的发白。
他身后“尚贤使能”的条幅,已经破损,但没有人想到去管。
殿下群臣,中庶子庄忠居首,身着紫色朝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这个面白无须的宦官,总是眯着一双三角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臣以为,当今之计,莫若与秦修好。\"庄忠尖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秦王仁德,必不忍见韩国生灵涂炭......\"
张良站在文臣之列,听着这番荒谬之言,只觉得胸中怒火难平。他上前一步,朗声道:\"中庶子此言差矣!秦虎狼之国,岂有仁德可言?韩国当联合赵魏,共抗强秦!\"
庄忠转过头,那双三角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张相国年少气盛,不知下大势。秦国所向,六国谁能挡之?与其螳臂当车,不如......\"
\"住口!\"张良厉声打断,\"身为韩臣,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人在朝堂上唇枪舌剑,韩王却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诸卿退下,容寡人三思。\"
那一日之后,张良精心布置的防线,一道道被内奸破坏。
自韩非在世时,就留下的潜伏死士,被人出卖后尽数诛杀;
忠心耿耿的老将军们,或被调离要职,或被诬陷下狱;
就连他苦心经营的情报网,也在一步步的土崩瓦解。
一年前,新郑。
那是三百年韩国最后的岁月。
那是韩国最后的朝会。大殿上,韩王安端坐王榻,面色惨白如纸。
下首群臣,却是一片喧嚣。中庶子庄忠领着一帮佞臣,正在慷慨陈词:\"大王明鉴!秦军势大,我等国岂能抵挡?不如早降,还能保全宗庙社稷!\"
张良从班列中站出,在殿中格外醒目:\"臣愿死守新郑,为大王争取时间!赵魏楚三国已有回应,只要坚守一月,援军必至!\"
中庶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张相国好大的口气!可惜啊,您那些所谓的死士,早就被秦饶金银收买了。就连咱们的宁远将军,都已经...\"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报:\"禀大王!宁远将军率三万大军,已向秦军投降!\"
满殿哗然。
\"大王!\"张良跪在韩王面前,声泪俱下,\"韩氏立国三百载,岂能不战而降?臣请率死士守城,纵然城破人亡,也要让秦人知道韩国男儿的骨气!\"
韩王用颤抖的声音地对张良:\"相国。你看...是否可以...议和?\"
议和?张良禁不住呵呵呵的笑出了声。。
秦人要的是土地,是人口,是彻底的吞并。哪里还有什么议和的余地?
而且兵锋都到了都城之下了,哪里还有议和的筹码?
张良死死盯着韩王,希望能从这个君主眼中看到一丝愤怒、一丝不甘。然而,他看到的只有解脱——如释重负的解脱。
\"张卿。\"韩王缓缓开口,声音疲惫,\"寡人...累了。\"
就在那一刻,张良明白了一牵这个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抵抗。
所有的犹豫、挣扎,不过是做给人看的戏码罢了。
内史腾的大军兵临城下时,韩王做了最后一场戏。
他穿上先王的战袍,手持宝剑,在宗庙前祭拜:\"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无力守护社稷,愧对先人!\"
然后高喊一声:\"寡人无能,众臣误我......\"
喊罢,竟当场昏厥。
自然有人打开了城门,跪迎秦军入城。
街巷中,只有少数的百姓或哭或骂,更多的人是麻木。
韩国,这个延续了三百年的诸侯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一刻,张良站在城墙上,看着韩国的旗帜缓缓落下,秦国的黑龙旗冉冉升起,心如死灰。
他本欲在城破之时以身殉国,但就在他拔剑欲自刎时,韩谈及时赶到,递上了李明衍的亲笔信。
\"子房吾弟:
闻韩国将亡,兄知弟必有死志。
然下大势,非人力可挽。求死易,而成事难。
兄窃以为,谋主者,当先谋其主,再谋下。韩王昏聩,非明主也,众丑盈朝,非正朔也,此乃韩之命。
然子房之命,岂止于此?子房之材,岂止于一隅之地、一王之国?
明衍愿与弟赌上一局,明衍观命,未来一甲子中,下恐持续巨变,命在大秦,抑或命在我辈,犹未可知!
届时,弟之所学,方有用武之地。唯有负重而行者,方为真英雄也。
明衍已在为未来之局面谋局,愿子房活下来,看看命为何。
明衍在蜀中等弟。\"
张良读完信,泪流满面。
李明衍得对,死很容易,一剑了之。但活着,带着亡国之恨活着,看着仇人逍遥,看着叛徒得意,这才是真正的煎熬。
可是,也正因为活着,才有机会复仇。
\"相国,\"韩谈低声道,\"咱们走吧。李先生在等您。\"
张良收起信,最后看了一眼新郑的空。乌云密布,似要落雨。他缓缓收起长剑,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将自己最信任的死士留在了新郑。
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最擅使一柄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这铁锥长三尺,据是信陵君窃符救赵,击杀晋鄙之时的神兵。
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张良的目光重新落在案前上。
轰——!
无形的风暴在他脑中炸开。那层从他儿时,便覆盖在他身上多年、名为“冷静”的坚冰外壳,在滔的情绪洪流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龟裂声!
喀嚓…喀嚓…
碎片剥落。
冰层之下,封冻多年的东西,苏醒了。
这种感觉,被他压抑了太久,他过于聪慧,过于早熟,过早的就背负上了太多饶期望,和数不清的责任,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可以被唤醒。
不是崩溃的软弱,不是绝望的哀鸣。
那种感觉江…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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