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腊月三十，岁除之日。
庄严恢弘的太极殿内，举行了本年最后一次，也是最为隆重的大朝会。京中九品以上官员皆按品秩冠带，肃立殿郑殿外仪仗森严，旌旗在冬日微寒的空气中猎猎作响，气氛庄重而肃穆。
李世民高踞龙椅，接受百官朝贺后，便开始了冗长而重要的年度政务汇总。户部尚书唐俭首先出班，详细奏报了全国户籍、田亩、税收情况：
“启奏陛下，贞观八年，下户数增至三百余万户，口数逾一千二百万。得益于陛下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之策，加之风调雨顺，各道州县秋粮入库，计有粟米……”他报出了一连串庞大的数字，“……太仓、永丰仓等诸大粮仓皆已充实，预估存粮可支下数年之用。赋税征收亦基本完成，国库岁入……”
接着，吏部、工部、礼部、兵部、刑部等各部尚书及主要官员依次出列，就本年度的民政、工程、教化、军备、刑狱等各方面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尽管其中不乏一些地方灾情、边陲摩擦等负面消息，但整体而言，贞观八年是一个国库充盈、民生相对安定、国力稳步上升的年份。殿中百官，无论派系，听着这一项项成果，面上大多带有欣慰之色。这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唐走向盛世的坚实脚印。
冗长的大朝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百官依序退出太极殿，许多饶脸上已经露出了准备迎接除夕佳节的轻松神情。然而，对于帝国的最高决策层而言，真正关乎国阅会议，才刚刚开始。
两仪殿，偏殿。
炉火熊熊，驱散了深冬的寒意。与太极殿的开放不同，这里门窗紧闭，守卫皆是百骑司最可靠的心腹，气氛凝重而机密。
李世民端坐主位，下方坐着他的核心班底：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李积、程知节、尉迟敬德、高士廉、魏征。令人瞩目的是，许久未在朝堂露面的侯君集与张亮，也风尘仆仆地坐在其中，他们显然是奉密诏特意从外地赶回。
没有多余的寒暄，李世民目光锐利，开门见山：“诸卿，大朝会上所听，乃是给下人看的。现在，关起门来，该听听我等这数月来，真正在做的事情了。玄龄，辅机，你二人总揽全局，先各项改革推进之大要。”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房玄龄率先开口，声音沉稳：“陛下，臣与辅机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各项改革皆在稳步推进，且近月来多有加速。”
“其一，农事根本： 皇庄高产作物，首季育种大获成功，土豆、红薯等已留足种源，司农寺正全力组织扩大培育面积，预计明年可在部分皇庄及可靠勋贵庄园进行更大规模试种。此乃未来缓解粮荒、充实国力的基石，目前一切顺利，保密无虞。”
“其二，文教之基： 活字印刷术已完全掌握，字模储备充足。由太子殿下主持，宫内印书坊已秘密刊印儒家经典、史书、律法以及部分实用农书、医书逾千卷，皆已入库封存。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择机放出，冲击世家知识垄断，开启民智。”
长孙无忌接口道：“其三，吏治田亩： 清丈田亩、核查隐户之事，已在关内、河东三道择选数州试点推行，以‘平均徭役’之名进行，目前尚未引起世家剧烈反弹，但也遭遇些许软性抵制，正在设法化解。同时，对部分中士族的拉拢分化工作，也已初见成效。”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高士廉和魏征。高士廉道：“其四，朝堂稳定： 明面上，臣等竭力维持朝局平稳，弹压非议，为各项秘密改革创造空间。然世家近来窥探之举愈频，尤其对宫中用度、皇庄之事多有打探，需持续警惕。”
魏征肃然道：“陛下，诸项改革虽好，然臣仍要谏言，需时刻警惕‘欲速则不达’。尤其吏治、田亩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需有足够耐心与准备，方可避免激起大变。”
“玄成之言，朕记下了。”李世民表示接受，随即目光投向此次会议的重点——军备与外情。“药师，茂公，知节，敬德，军备革新，乃重中之重，尤其是火器！你等详细报来！”
李靖与李积精神一振，李靖率先回道：“陛下，臣等不敢怠慢。其一，火药及震雷： 已建立三处秘密工坊，产能稳步提升。目前库存火药已达五千斤，制成之震雷（陶罐、铁壳）逾一千五百枚，其威力稳定，足以应对突发战事或关键攻坚。”
程知节抢着补充，语气兴奋：“陛下，那震雷俺老程亲自看过试爆，好家伙！一声响雷，铁片横飞，方圆十步之内，披甲亦难挡！要是用在守城或者乱军之中，嘿嘿……”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尉迟敬德也重重点头，表示认可。
“其二，新式火铳（燧发枪）：”李积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攻坚后的疲惫与欣慰，“燧发击发机构不稳定的难题，已于半月前基本攻克！通过改进燧石夹具弹簧钢片以及击砧角度，目前成品率已稳定在六成以上！将作监正在全力赶工，现已组装完成合格样铳八十七支！相关操典、维护手册也在编撰之郑预计至明年春，可装备一到两个精锐火铳百人队进行实战化训练！”
“好！”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燧发枪成军，我大唐步卒战力将迎来质变！继续加快，但要确保质量！”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么……火炮与霰弹呢？”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李靖神色无比凝重，沉声回道：“陛下，火炮与霰弹，工艺要求极高，尤以炮管为甚。臣等与将作监大匠日夜钻研林先生所赐图纸，已初步解决几个关键。”
“炮管铸造：我们尝试了泥范铸造、失蜡法等多种工艺，目前已能浇铸出壁厚相对均匀、初步符合要求的青铜炮管毛坯。但内膛的打磨、校直，尤其是确保药室部位的强度和密闭性，仍是极大挑战，报废率极高。目前……堪堪完成两门可进行初步强度测试的青铜炮管毛坯，尚未进行实弹试射。”
“霰弹制作：其弹体预刻槽线需要极高精度的雕刻，内部填充物的配比与固定方式也在摸索。目前仅手工制作出十余枚样品，其空中解体的效果尚待验证。”
虽然进度缓慢，但听到已经有两门炮管毛坯完成，李世民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此事急不得。“朕知道了。火炮乃国之重器，宁可慢，不可错！集中所有精粹工匠，不惜代价，继续攻关！朕要的是一击必杀的利器，而非炸膛的废物！”
“臣等明白！”李靖李积肃然应命。
最后，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侯君集和张亮身上。“君集，张亮，你二人远离京师，督造水师，训练士卒，辛苦了。水师情况如何？对外探查，可有进展？”
侯君集起身，他面容黝黑了些许，但精神矍铄，显然在沿海并未懈怠：“陛下，臣与张亮奉命，于登、莱等地秘密筹建水师，目前已打造完成大型海鹘船五艘，中型艨艟二十余艘，皆按林先生所献部分海船图样进行了加固和改进，适航性与载重远超以往。另招募熟悉水性之士卒、水手三千余人，正由臣等亲自督导，日夜操练航孝接舷、跳帮战术。假以时日，必成一支可纵横海上之劲旅！”
张亮补充道：“陛下，对外探查方面，臣等以商队、渔民为掩护，已向四方派出了数十批精干细作。”
“东北方向：已有人成功混入高句丽、百济境内，正设法探听其国内政局、军备布防，尤其关注其与靺鞨、契丹等部的关系。”
“北方草原：针对薛延陀、回纥以及西突厥残余部落，亦有细作潜入，监视其部落动向、草场分布、兵力调动。目前回报，薛延陀真珠可汗似有整合漠北之心，需加以警惕。”
“西域诸国：借丝绸之路商队，已有人进入高昌、龟兹乃至更远的粟特人城邦，一方面探查西域动向，另一方面也在暗中绘制舆图，收集各地物产、军情信息。”
“西南吐蕃：虽山川阻隔，亦已尝试派遣数批人手，以僧侣、商贾身份沿唐蕃古道渗透，目前尚未有核心消息传回，但此线路已打通。”
“东南沿海：对倭国、琉球等地，亦有零星探查，知其大概，然其国情闭塞，详探需时。”
侯君集总结道：“陛下，目前细作网络已初步铺开，然时日尚短，多数尚处于站稳脚跟、收集基础信息阶段。待明年，想必会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传回。臣等必为陛下打造一支不仅能战于海上，更能洞察万里之外敌情的强大水师！”
听着这一项项或已取得成果，或正在艰难推进，或已布下棋子的汇报，李世民心潮起伏。从农事到文教，从军备到外交，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高效、也更具有前瞻性的大唐帝国蓝图，正在他和他的核心团队手中，一点点地从构想变为现实。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位心腹重臣，声音沉浑而充满力量：“诸卿，贞观八年，即将过去。这一年，我等听到了警钟，也看到了希望；经历了震撼，更坚定了决心！今日所闻，每一项成果，皆来之不易，凝聚着诸卿之心血！改革之路，道阻且长，然方向已明，步伐已稳！”
他走到殿中，语气愈发激昂：“高产作物，活命之基；活字印刷，启智之钥；新式火器，破敌之锋；远洋水师，拓土之翼；四方细作，洞察之目！更有那显微镜窥探病源，青霉素活人性命，火炕温暖寒冬！此一切，皆是为了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一个能让万民安居、让外敌丧胆、让文明传承的大唐！”
“然，这一切的核心，在于保密，在于稳步推进！望诸卿戒骄戒躁，谨守机密，来年再接再厉，将各项改革推向深入！待我大唐积蓄足够力量，便是潜龙出渊，傲视寰宇之时！”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共铸大唐辉煌！”所有重臣齐声应诺，声音在这机密的内殿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贞观八年的最后一，就在这场总结过去、布局未来的秘密会议中落下帷幕。旧岁将尽，新岁将至，而一个在悄然变革中积蓄着恐怖力量的大唐，正等待着贞观九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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