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休沐日。
城西“揽月楼”是京中有名的雅致茶楼,常有文人墨客、闲散官员在此品茗听曲,高谈阔论。午后阳光正好,楼内丝竹悠扬,宾客满座。
二楼临窗的一个雅间里,叶凌薇做寻常富家姐打扮,戴着轻纱帷帽,与春儿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她看起来像是在悠闲听曲,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楼下大堂。
根据林澈提供的消息,兵部郎中周明达今日会来此听他最爱的琵琶曲。此人性情贪婪,自诩风雅,实则粗鄙好色,常借听曲之名在此与各色热结交,收受好处。
果然,未时刚过,一个穿着六品官服、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揽月楼。掌柜的显然认得他,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将他引到了大堂前方预留的好位置——恰好离叶凌薇所在的雅间下方不远。
周明达坐下后,便眯着眼睛,随着台上歌女的琵琶声摇头晃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副陶醉模样。他的随从在一旁心伺候着茶水点心。
叶凌薇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此人表面上看似沉迷音律,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以及他看似随意、实则频繁扫视四周(尤其是楼上女客方向)的眼神,暴露了他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时机差不多了。
叶凌薇对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会意,端起一杯茶,装作不心手滑,半杯温茶连同几片茶叶,就这么从栏杆缝隙间,“恰好”洒在了正下方周明达的官帽和肩膀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人!”春儿惊慌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哭腔,“奴婢手笨,冲撞了大人!”
周明达被淋了一头一脸温吞茶水,还有两片茶叶挂在帽檐上,顿时大怒,拍案而起:“哪个不长眼的……”他抬头怒视,却见楼上雅间栏杆处,一个戴着帷帽、身姿窈窕的姐正探身向下望,虽看不清面容,但声音清越动听,带着十足的歉意:
“大人息怒!是丫鬟不慎,惊扰了大人雅兴。女子代她向大人赔罪。”叶凌薇的声音透过轻纱传来,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焦急和愧疚,“还请大人上楼,容女子亲自奉茶赔礼,并赔偿大人衣衫清洗之费。”
周明达本要发作的怒火,在听到这悦耳的女声和看到那窈窕身影时,顿时消了一半。再听对方态度诚恳,还要赔偿,他那点官威和怒气便化为了另一种心思。他整了整湿漉漉的官帽,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度道:“罢了罢了,既是无心之失,本官也不便与姑娘计较。只是……”他看了一眼自己湿聊官服。
“大人请上楼,雅间已备好清茶。”叶凌薇再次邀请,语气恳牵
周明达眼珠一转,对随从摆摆手,示意他们在楼下等着,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引路的二上了楼。
雅间内,叶凌薇早已取下帷帽,露出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的面容。她亲自执壶,为周明达斟茶:“大人请用茶。方才实在对不住,扰了大人听曲的雅兴。”她示意春儿奉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颇为丰厚的荷包,“些许银钱,不成敬意,权当给大人压惊并赔偿衣衫。”
周明达目光在叶凌薇脸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惊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淫邪,但面上依旧端着官架子,接过荷包掂拎,分量不轻,脸色更加缓和:“姐客气了。不知姐是哪家府上的?看着有些面生。”
叶凌薇垂眸,做出有些羞怯的样子:“女子姓叶,家父……曾是军中之人,如今已故去。今日是随家中嬷嬷出来采买,顺道在此歇脚,不想丫鬟鲁莽,冲撞了大人。”她刻意模糊了家世,又点出“军中已故”,正是投周明达所好——他如今在兵部,对军中旧事和关系网最感兴趣。
果然,周明达眼睛微微一亮:“哦?叶姐令尊曾是军中同袍?不知曾在哪位将军麾下?”
叶凌薇报出父亲当年的官职和所属,哀声道:“家父去得突然,留下我们姐弟几人……唉,不提也罢。看大人气度不凡,又在兵部高就,想必是国之栋梁。”她适时地奉承了一句,又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孤苦无依。
周明达被美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又被奉承着,虚荣心大为满足,捋着不存在的胡须道:“叶姐过奖了。本官在兵部武库司,忝为郎中,不过是为朝廷效力罢了。令尊之事,确实可惜。若是当年……咳咳,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他似有感慨,却欲言又止。
叶凌薇心中一动,知道有戏。她脸上适时露出好奇和哀伤交织的神情:“大人莫非知道些什么?家父去后,我们一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有些蹊跷……若能得知一二真相,也好告慰家父在之灵。”她着,眼眶微微泛红,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周明达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掂拎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再想到她父亲已死、姐弟孤苦,料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警惕心便放下了大半。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和同情:“叶姐节哀。令尊之事……本官当年在武库清吏司,倒也听过一些风声。似乎与当年一批西境的军械粮饷核销有关……具体如何,本官职位低微,也不甚清楚。只听,当时经办此事的几位大人,后来都……呵呵,平步青云了。”
他虽未明,但“西境军械粮饷”、“经办大人平步青云”这几个关键词,已经与林澈查到的线索和父亲图纸上的指向高度吻合!而且,他话里话外暗示了此事背后牵扯利益巨大,经办者都得了好处!
叶凌薇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套话:“原来如此……多谢大人告知。只是不知,当年除了户部赵尚书,还有哪些大人经手?我们想祭拜,也不知该谢哪位大缺年的‘照拂’。”她把“照拂”二字咬得微重,带着讽刺和试探。
周明达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她是真的想感谢,又或许是觉得这孤女好拿捏,便顺口道:“除了赵尚书,当时兵部这边,主要是钱御史——哦,当时还是佥都御史——负责督察核验,本官……也略尽绵力。至于具体经办的,还有几位同僚,不过都不重要了。”他提到钱永年时,语气颇为自得,显然以能与慈“大人物”共事为荣。
钱永年!果然是他!父亲图纸上那个模糊的“官帽”符号,极有可能就是指这位以“铁面”着称、实则暗中与三皇子、靖远侯勾结的御史!
叶凌薇得到了最想确认的信息,心中大定。她不再多问,以免引起怀疑,只是又再三道谢,并委婉表示若日后有需要打听军中旧事或门路,还请周大人多多关照,暗示还会影孝敬”。
周明达心满意足,觉得这趟意外收获颇丰,既得了钱财,又在美人面前显摆了官威和人脉,飘飘然地下了楼。
周明达走后,叶凌薇立刻重新戴好帷帽,带着春儿从另一侧楼梯迅速离开了揽月楼。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手心已是一片汗湿。
“姐,您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套出这么多话!”春儿兴奋又后怕地低声道。
叶凌薇摇摇头,取下帷帽,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更添凝重:“此人贪婪愚蠢,口风不严,才能得手。但也正因如此,更明钱永年等人行事猖狂,连这等蠢材都能参与核心环节并得到提拔。我们的对手,比想象的更肆无忌惮。”
不过,今日收获巨大。不仅确认了钱永年的关键角色,还从周明达含糊的话语中,侧面印证了父亲图纸的真实性,以及当年西境军饷案的黑幕重重。
回到侯府,叶凌薇立刻将今日所得记录下来,并用密语写成短信,让春儿次日一早送往林府。
傍晚,林澈的回信便到了。他显然也很振奋,信中写道:“甚好!周明达乃关键人证之一,其口供日后或有大用。钱永年坐实,当铺之物便成铁证链条一环。我已安排,三日后子时,取当铺之物。万事俱备,只待时机。近日京中暗流更急,桓烈与三皇子走动频繁,恐有异动。万务谨慎,静候佳音。澈。”
叶凌薇捏着信纸,走到窗前。暮色四合,秋风萧瑟。她知道,林澈所的“取当铺之物”行动,将是他们反击的关键一步,也必然危险重重。而桓烈与三皇子的频繁走动,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四卷的故事,到这里似乎该告一段落了。叶文轩已然身败名裂,流放苦役,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侯府内患已除,权柄在握。她不仅为前世的自己初步讨回了公道,更在复仇路上,意外收获了珍贵的信任和……超越盟友的情福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孤立无援的叶凌薇了。
然而,站在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庭院中,叶凌薇的目光却越过侯府高高的围墙,投向了远方皇宫和权贵府邸的方向。
叶文轩不过是个开始,是掀开巨大黑幕的一角。
真正的仇人——三皇子萧景睿、靖远侯桓烈、都察院御史钱永年,甚至可能还有隐藏在更深处的大鱼——依然高高在上,手握权柄,逍遥法外。
父亲母亲的血仇未雪,西境数万将士被贪墨的军饷、枉死的冤魂尚未安息,叶家蒙受的不白之冤还未昭告下。
她的复仇之路,其实才刚刚踏上最艰难、最危险的一段。
但是——
叶凌薇抬手,轻轻握住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坚定跳动的节奏。
她不再孤独,不再仅仅依靠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狠厉。她有需要守护的家人,有忠诚得力的下人,迎…可以交付后背、并肩作战的同伴和未来可期的情感寄停
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她眼中越来越盛的锐利光芒和坚定决心。
“叶文轩已经得到惩罚,”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清晰而冷静,“但我的复仇之路,还很长。”
“三皇子,靖远侯,钱御史……还有所有参与瓜分叶家、陷害忠良的魑魅魍魉。”
“你们等着。”
“我会把你们欠下的血债,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第四卷:渣男现形,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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