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哭了。
泪水无声地从她那双失焦的眼瞳滑落。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
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碾碎后，从裂隙中渗出的悲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体。
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燃起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我毁灭的光。
她的视线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扫过武胜，扫过床上挣扎起身的阿King，最后停在门口神情紧绷的沈琬脸上。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方九霄’。”
她的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每个字都异常清晰，像在宣读一份尘封已久的遗嘱。
武胜沉默着，但他紧绷的下颚线条，暴露了他内心正在剧烈翻滚的情绪。
阿King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那里并没有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明他的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试图为眼前超出理解的一切，建立一个新的逻辑模型。
“因为，这是我们叶家，流传了上百年的使命。”
叶知秋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抽走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叶家先祖，曾受方九霄大恩。作为回报，也作为制衡，叶家立下血誓——世代守护方九霄的传常”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的异常艰难。
“同时，监视他的转世。”
这句话，让问事馆内本已粘稠的空气，彻底凝固。
如果我承认自己是方九霄，是在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那么叶知秋这番话，就是直接击穿霖壳，引爆了湖底的火山。
武胜看叶知秋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被双重背叛后的茫然，混杂着不知该向谁宣泄的愤怒。
原来，这个团队里，不止我一个骗子。
阿King的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他看叶知秋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审视代码漏洞般的锐利。
叶知秋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她像一个溺水者，只想把肺里所有的秘密都吐出来，哪怕会因此沉入更深的海底。
“我们的使命，是确保方九霄的力量，不被他的转世者滥用。引导他，帮助他，让他走在正途。”
到这里，她声音里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目光终于还是失控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可古籍同样记载……若转世者心性失控，被力量侵蚀，堕入邪道……”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那么，叶家的守护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秘术……将其彻底封印。”
封印。
这个词，比杀死更冷酷。
它意味着永恒的囚禁，将一个活着的灵魂，连同他承载的一切，打入无间地狱。
我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一牵
她看似是团队里最专业的顾问，实际上，她一直是我身边最隐秘的典狱长。
我看着她，心中翻涌的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一种尖锐的心痛。
她该有多挣扎？
血脉里流淌着的职，与眼前并肩作战的我。
一边是“守护者”的责任，一边是“叶知秋”的情福
无论偏向哪边，都是万劫不复。
“我不该……”
她终于崩溃了，泪水决堤，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与悔恨。
“我不该对你……产生监视之外的任何情绪……这是守护者的第一禁忌……”
她的话是对我的，也像是在对所有人忏悔。
“但我控制不住……我看着你怕得要死，却还是要去救人；看着你为了救阿King，宁愿被那股力量吞噬；看着你那么痛苦地和另一个自己抗争……”
“你不是古籍里那个冷冰冰的‘方九霄’，你就是陆文渊……你是个好人……”
“我骗了你们，也骗了我自己……我以为，只要你永远不变，我的使命就永远不会走到那一步……我……”
她再也不下去，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亲手烧毁了自己所有的地图后，终于彻底迷失。
这番剖白，没有换来同情。
它让团队的裂痕，彻底变成了无法弥合的鸿沟。
武胜的拳头，在听到“封印”两个字时，就已经攥得发白。他看着地上的叶知秋，眼神只剩下冰冷。
在他看来，一个从开始就抱着“随时可能干掉你”念头接近兄弟的人，不配得到原谅。
“所以，我们的团队，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阿King扶着床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绝望的自嘲。
“一个是随时会爆炸的函，一个是拿着封印按钮的监管员。我和武胜算什么？陪你们演戏的群众演员？”
他的话，字字诛心。
是啊，算什么呢？
我，行走的灾难源。
叶知秋，我的监护人兼预备刽子手。
武胜和阿King，被蒙在鼓里的同伴。
沈琬，代表官方的第三方。
还有角落里，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甚至一手推动了这一切的陈景瑞。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我看着痛苦的叶知秋，看着愤怒的武胜，看着绝望的阿King，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我没有任何辩解的资格。
因为他们的，全都是事实。
就在这片死寂中，门口的沈琬，终于有了动作。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神冷静、客观，不带一丝私人情感，像在评估一个刚刚被激活的、极度危险的“异常项目”。
“原来如此，叶家的‘守护之契’，档案里有过模糊记载，没想到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似乎在脑中完成了最后一块情报拼图。
然后，她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器。
开机，验证指纹，调出特殊通讯频道。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陆文渊，”她开口，声音里再无任何个人情绪，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不，方九霄转世体。”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宣读文件的官方口吻，一字一顿地道：
“基于《特别危害性超自然现象应对条例》A级第三款。我，‘特别水文调查科’外勤三组组长沈琬，现在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你的情况。”
通讯器接通，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沈琬没有丝毫犹豫。
“报告总部，目标‘黄衣’事件出现重大升级。确认‘问事馆’顾问陆文渊，为神话传人物‘方九霄’的现代转世体。”
“其力量已于刚才完全激活，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危险等级评估……建议提升至最高。”
她顿了顿，最后看着我，补上了最终的结论。
“根据现场情况，我正式将你的状态，定义为——”
“‘高度危险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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