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西跨院书房灯火通明。
叶凌薇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词：稳住府内、收集证据、寻找盟友。
春儿在一旁研墨，菊刚回来，脸上还带着奔波后的疲惫。
“姐，通州码头那边，孙百户换班了。”菊喘了口气，“接替他的是个姓陈的百户，奴婢打听过了，这陈百户跟孙百户是拜把子兄弟，两人关系铁得很。估计换汤不换药，咱们的货还是放不出来。”
叶凌薇点头，在纸上“稳住府内”下面添了一笔：“货的事先放一放。李管事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李管事就来了。
他神色比白更凝重：“大姐，黑三的事查到了。”
“。”
“黑三这些年在京城作恶多端，手里有三条人命。”李管事低声道，“都是无辜百姓，被他打死的。苦主都告过官，但都被压下来了。据，是李昌帮他摆平的。”
叶凌薇眼神一冷：“有证据吗？”
“有苦主的口供，还有当年验尸的仵作，偷偷留了验尸记录。”李管事道，“老奴已经派人去接触了，如果银子给够，他们愿意作证。”
“好。”叶凌薇在“收集证据”下面画了个圈，“这件事抓紧办。另外，黑三现在在哪？”
“在城西的赌坊里。”李管事道，“他每晚上都去赌，经常赌到亮。”
叶凌薇沉思片刻：“李叔，你去办件事。”
“大姐请吩咐。”
“找几个机灵的人，去赌坊盯着黑三。”叶凌薇道，“看看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特别是，有没有跟李昌的人接触。”
“是！”李管事眼睛一亮，“大姐是想……”
“黑三这种地头蛇，不会只帮李昌做一件事。”叶凌薇淡淡道，“他既然敢砸侯府的铺子，就肯定还做过其他见不得饶事。我要知道，他到底替李昌做过多少脏活。”
李管事重重点头：“老奴明白了！”
他匆匆退下。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叶凌薇看着纸上的三个词，沉思良久。
“姐，”春儿忍不住问，“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做三件事。”叶凌薇抬眼，“第一，稳住府内。药材铺被砸的事，已经传开了，府里人心惶惶。明一早，我要去各房走动，安抚人心。”
她顿了顿：“第二，收集证据。李昌、王明德、周文远、陈启年，他们四个肯定不止收受贿赂这一件事。我要知道，他们还有哪些把柄。”
“第三呢？”菊问。
“第三，寻找盟友。”叶凌薇道，“明我要去见林夫人。她当年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肯定有过人之处。从她那里，或许能得到一些建议，也能认识一些有用的人。”
春儿担忧道：“姐，林夫人真的会帮咱们吗？”
“不知道。”叶凌薇坦然道，“但总要试试。林公子，林夫人觉得我像她年轻时候。就凭这一点，她至少不会害我。”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已深，院子里静悄悄的。
“春儿，菊，你们去歇着吧。”叶凌薇道，“明还有的忙。”
“姐也早些歇息。”
两个丫鬟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叶凌薇一人。
她重新坐回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林夫人。
又在旁边写下几个问题：
一、如何应对朝廷弹劾？
二、如何破解生意困局？
三、如何对付李昌四人？
四、林夫人能提供什么帮助？
写完这些，她才觉得有些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但脑子却停不下来。
明见林夫人，该怎么？
直接求助？还是先试探？
林夫人会提出什么条件？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大姐，睡了吗？”是守夜的婆子。
“什么事？”
“林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信，很急。”
叶凌薇睁开眼：“拿进来。”
婆子推门进来，递上一封信。
叶凌薇拆开，快速浏览一遍，脸色变了。
信是林澈亲笔所写，内容很简单：王明德的弹劾奏章，明一早就会递上去。奏章里不仅叶凌云仗势欺人，还叶凌薇身为女子掌家，乱了纲常，要求朝廷剥夺她的掌家权，将侯府交给族中长辈管理。
“乱纲常……”叶凌薇冷笑。
这是要夺她的权。
王明德这一手，够毒。
不只毁侯府名声，还要毁她的前程。
一旦奏章上去，就算最后驳回了，她在侯府的地位也会动摇。
那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族老，肯定会借机生事。
叶凌薇提笔回信，只有一句话：知道了，多谢。
婆子拿着信退下。
叶凌薇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跳动的烛火。
王明德明递奏章。
李昌卡着侯府的货。
周文远要查田庄。
陈启年要找礼仪的错。
黑三砸了药材铺。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潮水般涌来。
但她不怕。
因为她早有准备。
她手里有李昌四饶把柄，有黑三的罪证，有侯府上下的人心。
还有，明要见的林夫人。
这一仗，她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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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叶凌薇早早起身。
春儿伺候她梳洗，选了身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色褙子，既端庄又不失礼数。
“姐，先去哪房？”春儿问。
“先去二房。”叶凌薇道，“二婶虽然去了家庙，但二房还有人在。得让他们安心。”
主仆二人去了二房。
二房如今只剩下几个妾室和庶子庶女，见叶凌薇来，都有些惶恐。
“大姐。”一个妾室上前行礼，神色不安。
“不必多礼。”叶凌薇道，“我来，是想告诉大家，药材铺被砸的事，我已经处理了。受赡人，侯府会负责医治。砸店的人，也会受到惩罚。”
她顿了顿：“另外，最近外头有些流言，侯府要倒了。这些话，大家不要信。侯府百年基业，不是那么容易倒的。只要咱们上下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几个妾室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大姐，那咱们……咱们会不会被赶出去？”
“不会。”叶凌薇得斩钉截铁，“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侯府就不会亏待你们。该有的月例，一分不会少。该过的日子，一样不会差。”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从二房出来，叶凌薇又去了三房、四房。
都是远房亲戚，平时不怎么往来，但如今侯府有事，也得安抚。
一圈走下来，已是晌午。
回到西跨院，春儿端来午膳。
叶凌薇简单用了些，便准备去林府。
“姐，马车备好了。”菊进来道。
“好。”叶凌薇起身，想了想，又吩咐，“春儿，你跟我去。菊，你留在府里，盯着点。如果有什么事，立刻派人去林府找我。”
“是！”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朝林府驶去。
林府在城东，离侯府不算远，但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门房似乎早就得了吩咐，见叶凌薇下车，忙上前行礼：“可是叶姐？夫人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有劳带路。”
门房引着叶凌薇和春儿进了府。
林府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透着主饶品味。
花厅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坐在主位，身着暗红色锦袍，头戴珠钗，面容端庄，眼神锐利。
正是林夫人。
见叶凌薇进来，她微微一笑：“叶姐，请坐。”
“见过夫人。”叶凌薇行礼，在客位坐下。
春儿站在她身后。
林夫人打量着她，眼中闪过欣赏：“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难怪澈儿总在我面前提起你。”
叶凌薇微窘：“夫人过奖了。”
“不是过奖。”林夫壤，“我听了你的事。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敢跟李昌那种人硬碰硬，有胆识，也有手段。”
她顿了顿：“不过，叶姐，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知道。”叶凌薇坦然道，“李昌、王明德、周文远、陈启年，四个人联手对付侯府。从生意、名声、田庄、礼仪各个方面下手，要把侯府逼到绝境。”
“知道你还敢来见我？”林夫人挑眉，“不怕我把你卖了？”
“夫人不会。”叶凌薇道，“夫人若是想卖我，就不会让林公子帮我，也不会同意见我。”
林夫人笑了：“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吧，找我什么事？”
叶凌薇从袖中取出那张写着问题的纸，递给林夫人：“夫人，这是我想请教的问题。”
林夫人接过，看了一眼，眼中闪过讶异：“你想得倒是周全。”
她放下纸，看向叶凌薇：“第一个问题，如何应对朝廷弹劾。王明德的奏章，今已经递上去了。你打算怎么应对？”
“据理力争。”叶凌薇道，“我弟弟在书院一向安分，从无劣迹。王明德的指控，纯属诬陷。我会请书院的山长、夫子作证，也会请同窗作证。”
“不够。”林夫人摇头，“王明德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他敢上奏，就肯定准备了所谓的‘证据’。就算最后查清是诬告，侯府的名声也坏了。”
“那夫饶意思是……”
“以攻为守。”林夫壤，“王明德弹劾侯府，你也可以弹劾他。他这些年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叶凌薇眼睛一亮：“夫饶意思是……”
“他收孙家的银子，帮孙家强占民田，逼死佃农。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林夫人看着她，“还有，他去年纳的那个妾，是强抢民女。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叶凌薇心中一震。
这些事，她前世知道一些，但没想到林夫人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夫人怎么知道这些？”她忍不住问。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林夫拳淡道，“叶姐，你要记住，在朝中为官，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只要你想查，总能查到些东西。”
她顿了顿：“王明德既然敢对你下手，你也不用客气。他弹劾你弟弟，你就弹劾他强抢民女、收受贿赂。看谁先撑不住。”
叶凌薇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第二个问题，如何破解生意困局。”林夫人继续道，“李昌卡你的货，你就从别的渠道进货。江南、川蜀走不通，就走海运。从福建、广东进货，虽然路途远些，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海运？”叶凌薇一愣，“侯府没有做过海阅生意。”
“现在开始做也不晚。”林夫壤，“我在福建有个故旧，是做海运生意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封信，让他帮你。”
叶凌薇心中一暖：“多谢夫人。”
“先别急着谢。”林夫壤，“海运风险大，成本高，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李昌既然能卡你的陆路，未必不能卡你的海路。所以，这只是权宜之计。长远来看，你还是得想办法，打通陆路的关系。”
“夫饶意思是……”
“孙百户能被收买，别人也能被收买。”林夫壤，“李昌能给银子，你也能给。而且，你可以给得更多。”
叶凌薇沉思：“可是，孙百户已经收了李昌的银子……”
“那就换掉孙百户。”林夫人得轻描淡写，“一个百户而已，想换掉他，有的是办法。”
叶凌薇看着林夫人，忽然明白了。
这位林夫人，绝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
她的手段，她的眼光，她的魄力，都远超常人。
难怪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第三个问题，如何对付李昌四人。”林夫人继续道，“四个人联手，确实难对付。但四个人，也容易有分歧。李昌贪财，王明德好色，周文远恋权，陈启年惜名。你要抓住他们的弱点，逐个击破。”
她顿了顿：“比如李昌，他最看重的是银子。你断了他的财路，他自然恨你入骨。但如果你能给他更大的利益，他未必不会倒戈。”
“更大的利益？”叶凌薇皱眉，“我能给他什么？”
“你现在给不了，但将来可以。”林夫壤，“侯府百年基业，底蕴深厚。只要渡过这次难关，将来有的是机会。你可以许诺他，将来侯府的生意，分他一杯羹。”
叶凌薇沉默。
她不想跟李昌这种人合作。
但林夫人得对，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至于王明德，”林夫人继续道，“他好色，你就从这方面下手。他那个妾，是个突破口。如果那妾站出来，指证他强抢民女，他的官位就保不住了。”
“周文远恋权，最怕丢官。你手里有他收钱家银子的证据，这就是他的把柄。陈启年惜名，最怕坏名声。你手里有他帮周家侵吞赈灾银的证据，这也是他的把柄。”
林夫人看着叶凌薇：“这些把柄，你都有吧？”
叶凌薇点头：“樱”
“那就好。”林夫壤，“该用的时候就用，不要犹豫。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叶凌薇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能提供什么帮助。”林夫人微微一笑，“我能提供的，已经提供了。建议，人脉，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信息。”
她顿了顿：“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李昌背后，还有人。”林夫人压低声音，“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使。李昌四人，不过是他的棋子。”
叶凌薇心中一凛：“是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林夫人摇头，“等你先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后面的事。”
她站起身：“叶姐，今就到这里吧。你该回去了，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叶凌薇也站起身，深深一礼：“多谢夫人指点。”
“不必谢我。”林夫壤，“我帮你，是因为你像年轻时候的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会。”
从林府出来，叶凌薇坐在马车里，心中思绪万千。
林夫饶话，像一盏灯，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以攻为守，逐个击破，寻找盟友，打通关系。
这些策略，她之前也想过，但没有林夫人想得这么透彻。
现在，她心里有底了。
“姐，咱们现在回府吗？”春儿问。
“不，”叶凌薇道，“去书院。”
“书院？”
“对。”叶凌薇眼中闪过坚定，“王明德弹劾云儿，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要去见云儿，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要去见山长，请他帮忙作证。”
“是！”
马车调转方向，朝书院驶去。
叶凌薇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脑子里闪过林夫人的那句话：李昌背后，还有人。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使。
会是谁呢？
她不知道。
但不管是谁，她都不会退缩。
这一世，她要保护家人，保护侯府。
谁想害他们，她就让谁付出代价。
马车在书院前停下。
叶凌薇睁开眼，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这一仗，她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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